／大哥摸摸頭。
壹。
風撿起了根木棍子。
木色漆黑，表皮卻是光滑，約他上臂長度，分岔的前端危顫顫的掛著片枯葉。少年拿著木棍揮了揮，那片枯葉在風聲中瑟瑟，卻沒落下。
少年心性，讓他揣著那木棍就舞了起來，耍的是才學會的刀法第一式。他資質好，悟性高，幾個時間就把那繁瑣的招式步數記透，並抓到了整套招式最根本的訣竅。細碎的步伐踩過溪邊碎石，濺起水花，黑色木棍子切開風勢，忽聞身邊一聲驚呼。
風一分神，腳一絆險些摔進水裡。剛才被飛起的碎石嚇到的雪這下又是一驚，連忙趕上去把人拉穩，風看見了雪，怕讓她踩到水，跌了兩跌，總算是拉拉扯扯的穩住了。
雪有點歉疚，風摸摸她的頭，連聲說沒事。
「怎麼只有妳過來，花跟月呢？」
時節剛過春分，風身後那條剛剛差點一腳踩進去的小溪、溪水來自山上的融雪。雪水冰寒清澈，沿著溪邊一路往下走，有一片隱密的谷地，是他們四人共同的秘密。
這個時節，谷裡的花應該是開了，他們約好今天要去看看，而風翹掉了晚課，在集合地點等了好半天，卻只等到雪一個人過來。
雪整著自己的衣袖，一邊解釋著：「月的功課沒有完成，被導師留下來，我央了花去幫他。而我……」
「妳特地來通知我的，我知道啦！」
後句還沒說完，倒是風自己笑嘻嘻地接了，又伸手摸了摸他們唯一的小妹的頭，拉住她似乎有些侷促而擺弄著的手。
「花可以改天再賞沒關係，我們去幫月吧，不然花到時候又要鬧彆扭了。」
雪好像還要說些什麼，但一抬頭看到大哥明亮清澈的笑臉，卻都含了回去。她點點頭，也露出了笑，跟著風靈快的步伐，趕一步解救小弟去了。
／大哥牽著手。
貳。
風解下自己的麻布披肩，一點猶豫都沒有，就扔到了地上那片泥濘之中。
近日下了幾場小雨，讓這條小路多是這樣泥濘水坑，花素來有些潔癖，前半段路程靠著風說之以理動之以情，並指出一條較乾燥的路線，才讓花願意一路跟上，然而現在這個過於大了的水坑，花是說什麼也不願靠近了。
風的輕功好，一跳就跳到了對面的大石上頭，但花卻辦不到。風看著在咫尺之外定住不走的花愁得直撓頭，最後乾脆犧牲自己的披肩——反正洗洗就好了——權當自家二弟跳板，自己更是乾脆一腳踏進了水坑裡面，對花伸出手。
「來，我拉你過去，這樣就不會弄髒啦。」
「大哥——」花看起來還是有些猶疑。
「保證不會讓你掉下去。」風一手還拿著前些日子撿來的木棍子，另一手拍著胸脯，「快點，花，再不過來，月就要走掉啦。」
若不是雪想趁月隨著劍宗出遊歸來的路上，給月一個驚喜，他們也不用這般抄捷徑趕路。花大概想起了自己所背負的重責大任，面色仍有點糾結不悅，但還是伸出了手。
風一把抓穩了花，拉著他跳過水坑，落在乾淨的大石頭上。花身上一點泥都沒有沾到，倒是風看著自己泡在泥濘裡的那條披肩，這時才開始感到困擾了起來。
「大哥。」換花在他後面催他了。
風乾脆地放棄自己的披肩，拉著花，沿著小路繼續前進。
／大哥保護你。
參。
風被月攢個死緊，動彈不得，是很困擾的抬頭看著天空，嘆了口氣。
「月你放手，這樣我動不了啊。」
在他前方是一隻衝著他倆——更有可能是衝著他手上的木棍——拼命搖尾巴的土黃小狗，在他身後幾乎要縮成一團的是自家小弟。根據月的說法，這隻惡犬總是在路上對著他大叫，他很害怕。
風歪著頭，看著那隻「惡犬」睜著水亮大眼睛，同樣歪了歪腦袋，不是很能理解月的害怕從何而來。不過知道自家小弟因為個子小、臉蛋又秀氣，少不了被欺負嘲弄，或許這下又是個類似案例吧。
然而縱使如此，風仍然無法對一隻一臉無辜的小狗下手。好容易才把袖子從月的手中解救回來，他想了想，吹了聲口哨引起小狗注意，同時一甩手，把手上那根木棍子扔出去。
木棍子在空中旋轉著飛出弧度，落在老遠之外的草叢之中，小狗一扭頭屁顛著追了出去，風連忙抓著月，撒腿就往反方向跑。
也不知道要跑到哪裡，就只是一個勁的往前衝，跑到月喘得跟不上了才慢下來。小狗的影子早就看不見了，風順過氣，還去幫月拍背，「好啦，現在沒事了。」
月喘得臉都脹紅了，用袖子擦了擦臉上的汗，抬頭看著大哥，用力的點點頭。
「謝謝大哥。」
風咧著嘴，伸手揉亂他的頭髮：「說什麼謝，我是大哥啊。」
／
肆。
風不知道從哪偷來了一顆大西瓜，泡在雪溪裡一整天，泡得冰涼了，再抱來分給花雪月三人。
大西瓜切成四等分，一人能分到一大塊，幾乎要比臉還大。四個人就這樣蹲在花谷溪水旁邊，吃得滿臉都是，手上臉上都是紅色的西瓜汁，還沾著籽。
一抬頭看見彼此的臉，四個人都笑了。花搶先拿出隨身的白帕子，沾了溪水要去幫雪擦臉；風自己隨手掬了一捧水把臉洗乾淨，轉頭看見月還在悶頭啃西瓜，笑了笑也不阻止，等晚點吃完，再一起洗臉就行。
「月你吃慢點，吃這麼快小心肚子疼。」
「就是，又不搶你，學學花的樣子嘛。」
「雪，小心，要滴下來了，別沾到衣服。」
「哇，風不要亂潑水！哇啊啊！」
西瓜很甜，溪水沁涼，百花盛開，西瓜籽隨便就撒在花叢之間，四人蹲在那看著，設想著或許到了明年，這裡就也會長出一片西瓜田，到時候他們就有吃不完的西瓜，還夠一個人獨自抱一顆。
吃完了西瓜，又撒下更多的籽，年復一年的，越長越多，越長越多。
／
伍。
到了隔年，他們誰也沒機會確認，西瓜長出來了沒有。
再隔年、再隔年、再隔了無數個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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