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坑。
※ 旅者阿飄跟阿飄小明的故事。
※ 玻璃渣。
※ 此章掉落俏如來(的名字)。依然過度中,步調緩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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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伶仃鬼】(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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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開明說,他什麼都不記得了。
不記得自己的名字,不記得為什麼會待在這,不記得為什麼會只是個影子,甚至連自己是鬼這件事都還是鬼飄伶說了他才發現的。
『可是看到你,我就覺得好像可以想起來一些什麼。』
公子開明說,他自己也沒有意識到是什麼時候開始的,等到發現時已經待在那個旅社、那間房間裡了。在鬼飄伶來之前也曾有其他旅人住在那間房間,但他們都聽不見公子開明,也看不見他的影子,公子開明就這麼看著一個又一個過客來來去去,自己自顧自地說著話、叨叨絮絮、蹦蹦跳跳。
『然後阿飄你就來了!』
說到這,公子開明沉下去的聲線又陡然高了五度,完全能聽出語氣中的開心。鬼飄伶聽得出公子開明的聲音從自己身邊繞了開來,那片光影之中又能看見黑色影子的頭頂尖端,掛著穗的簪子搖搖晃晃。
鬼飄伶來到這間旅社的這間房間,在夜裡點起了燈。暖暖光源照出被獨自留下的影子,公子開明開始如同碰上過去遇見的每個旅行者那樣,逕自開始說起話來,縱使他也不太期待能得到什麼回應。
但是鬼飄伶回應了他。
『而且我能跟著你走!其他人都不行你只有你唯有你僅有你——』
『阿飄,你說——』公子開明的聲音又恢復一貫的輕快,每個被拉長的尾音都千迴百轉繞了無數個圈,『這一定是你跟我之間的緣分,對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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緣分。
作為一個外來魔,鬼飄伶對這詞不大熟,要用他的母語來理解的話,大概是寫成「destiny」或「fate」?
看上去似乎有點浪漫,但一想到這詞要用在他跟一個來路不明的鬼身上,鬼飄伶就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日光隨著時間挪移偏轉著角度,小巷裡能被日照到的範圍跟著擴大,鬼飄伶能更清楚看見公子開明的影子,歪頭晃腦的像是在偷偷瞅著他。他抬頭看了眼天色,依然是藍得讓人心曠神怡,藍得純粹連一朵雲都沒有,陽光亮晃晃的,有些刺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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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這樣一鬧,街也是沒心情逛了。鬼飄伶乾脆回到旅社去找旅館主人聊天,想來或許能問出一點關於公子開明的訊息,一路上仍嘮嘮叨叨的影子此時也配合的安靜了下來,畢竟他自己也有一樣的困惑與好奇。
旅館主人是一對看上去有些年紀了的夫妻,對鬼飄伶這樣引人注目的外表也是多有留意的,此時看見一貫獨行的旅人居然特別回來找他們聊天,顯得有些訝異。小旅社的樓下有一個小餐廳,與房間風格相同、簡單樸素的裝潢,鬼飄伶坐在木質餐桌旁邊,幫著夫妻倆削晚餐要用的馬鈴薯。
鬼飄伶沒有直接告知在房間遇鬼的事情,只是旁側敲擊著想問出點線索,公子開明時不時從旁邊出聲提點,幾次險險讓鬼飄伶忍不住想拿馬鈴薯砸他。除去那些加油添醋的故事,夫妻倆其實都是很普通的人,直到整籮筐的馬鈴薯都削完了,話題仍沒有轉出家常閒話。
沒能得到任何線索,鬼飄伶洗了洗手跟夫妻倆道謝,忍不住嘆了口氣。
「先生之後要去哪裡呢?」
收拾完之後,在鬼飄伶打算回房間去之前,老闆娘問起:「自從大戰過後九界平靜了很多,來往的人也多了起來呢。」
「——目前還、沒有想法。」鬼飄伶歪著腦袋思考了一下,「感謝,您的建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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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飄阿飄,你要做什麼?』
「寫信。」
回到房間後的鬼飄伶找出紙筆,打開窗戶讓陽光照進室內,在桌前坐了下來。方才的談話雖然並沒有得到線索,但倒是給了他靈感,黑色的影子在他身邊繞圈圈打轉,最後在鬼飄伶身側停了下來。
『寫什麼寫給誰為什麼要寫——唔唔唔我看看我看看——俏、如、來?』
墨水在紙張上留下了花俏的字體,那是被鬼飄伶寫在抬頭上的名字。
談話中提到的那場「大戰」,指的是數年前、元邪皇帶領著魔族大軍入侵人世,企圖讓九界回歸始界的大戰,一個強大到令人匪夷所思的對手,最後在三界聯軍的配合之下,有驚無險地度過了這場滅世危機。
整個過程驚險卻又荒唐得彷彿傳說,但鬼飄伶卻知道這一切都再真實也不過。
因為俏如來。
「俏如來,是,我的朋友。」
鬼飄伶一邊思索著措辭,一邊跟公子開明解釋,「那場大戰,他也有參與,與領導。」
『所以?』公子開明歪了歪腦袋。
「九界危機解除後,他也跟我一樣,開始,到處旅行。他說,那是他的、責任。」
「俏如來很聰明、知道、很多的事情。」
「所以、我想——」
鬼飄伶深深地看了公子開明一眼。
「他或許也會知道,怎麼處理、鬼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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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俏如來這名字,聽上去像是個學佛的。』
「嗯。」
『阿飄啊……你是想找和尚來念經超渡我嗎?』
「值得、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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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飄伶養了一隻鳥,藍色的,頭上戴著跟鬼飄伶戴的相同款式的帽子,叫鳥飄兒。
平時鬼飄伶也不大管牠,牠愛去哪就去哪,不過當鬼飄伶需要牠時,只要喊一聲,鳥飄兒就會乖乖地飛回來,親暱啄啄主人的手指頭。
鬼飄伶把信交給了鳥飄兒,讓牠送去給俏如來——雖然鬼飄伶自己也不知道俏如來現在人在哪裡,但相信鳥類神奇的第六感能找到的——讓藍色小鳥從窗口飛走,鬼飄伶回過頭,看見影子端坐在椅子上頭,踢著腳晃著腦袋。
「——明。」
影子突然愣住了,身形很明顯地僵了一下,鬼飄伶有些滿意對方的這個反應,直到影子回過神來衝到他身邊、彷彿興奮過度的聲音在他耳邊不斷轟炸。
『阿飄你喊我什麼?你喊我什麼你喊我什麼你再喊我一次——』
公子開明的聲音忽快忽慢又忽高忽低,鬼飄伶相信若鬼有實體,此時應該正抓著他搖晃個不停吧。揮了揮手徒勞的示意著讓影子冷靜一下,鬼飄伶忍無可忍的,壓低聲線喊著:「……小、明。」
『阿飄!』公子開明連聲音也在蹦蹦跳跳,『這是你幫我取的綽號嗎聽起來還不錯嘛互相取綽號就是朋友的表現啦我們果然是好朋——』
「公子、開明、四個字、很難念。」
『什麼啊你這是在嫌棄我這——麼好聽又富——含深意的名字嗎?嗯嗯嗯嗯不過對你來說確實有點難念吧,那就小明吧小明很好跟阿飄一樣——』
「明,閉嘴!」
鬼飄伶被吵得頭又痛了起來,開始後悔自己的一時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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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飄伶又在鎮上待了兩天,按照原定的觀光行程四處悠晃,雖然公子開明很吵又很煩,但逐漸的也就習慣了。
鳥飄兒還沒回來——這倒也是理所當然,誰知道俏如來現在會在九界的什麼地方?——鬼飄伶開始收拾行李準備離開,公子開明反常的有點安靜,影子乖乖坐在桌邊看著,看得鬼飄伶都覺得有些毛骨悚然。習慣旅行的人通常行囊不多,很快地就收拾完了,鬼飄伶呼了口氣往床上一坐,就畫面上來說正好與公子開明面對面。
「明?」
雖然公子開明平時很吵很煩讓人很頭痛,但這樣一下子安靜下來還是讓人覺得有些不安,鬼飄伶一邊無奈著自己的習慣成自然,一面維持紳士風度的關心了一下這幾天以來的室友兼伴遊。「怎麼、了嗎?」
『——阿飄,要走了嗎?』
沉默了幾秒後公子開明問,聲音有些輕飄飄的。鬼飄伶不知道對方為什麼要問這個畢竟答案十分明顯——但還是點了點頭回應:「嗯,天黑前走。」
『我能跟嗎?』
「……?」
這是個挺奇怪的問題,畢竟公子開明愛跟就跟鬼飄伶也無法奈他何。彷彿聽出鬼飄伶沉默之中的困惑,公子開明笑了起來,喊了聲:『阿飄——』
「嗯?」
卻就在應聲之後又沉默了。鬼飄伶也捉摸不了這隻鬼到底在想什麼,聳了聳肩,繼續整理他離開前需要處裡完的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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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當他道別旅社的主人夫妻倆,帶著行囊走到城鎮的邊界,眼前就是通往下一個未知旅程的大路,即將西下的橘紅夕照將他的影子拉得老長,他才驚覺:公子開明自從問完問題之後,就沒有再開口了。
久違的安靜居然讓人有些不習慣。鬼飄伶回過頭看著自己的影子,只有一個人形,理所當然卻又好像有那裡不對……不,明明這樣才是正確的吧。
不過,公子開明去哪了?
鬼飄伶想起公子開明欲言又止的詢問,難不成他雖然成天跟著他的影子跑來跑去,行動範圍卻只限制在這個城鎮裡頭?所以當鬼飄伶要離開了,他便無法繼續跟上了?
「……小明?」
鬼飄伶喊了聲,沒有得到回應。
19
鬼飄伶還是離開了。
當然了,他是個旅行者,總不能為了一隻鬼而就此在這裡留下來。雖然沒辦法實驗看看能不能給俏如來念個經超渡掉蠻可惜,但未來還是有機會的,或許可以偕同俏如來一起來這個城鎮看看也說不定。
一般旅人通常會避免夜間上路,但鬼飄伶正好相反,他喜歡夜晚的寧靜與黑暗,或許也跟他魔族的習性有關。少了日照之後空氣溫度下降得很快,鬼飄伶就算罩著斗篷也能感受到寒意,夜晚的天空如白天時一般清澈,萬里無雲,月明星稀。
明亮的夜色讓走夜路的旅人甚至不必另外點燈。鬼飄伶偶然間回頭看了一下自己走過的路程,那個待了幾天的城鎮現在只能看見一些明亮的光點,其中哪個或許就是他所投宿的旅社吧?那間房間整理過後會再入住新的旅客,不知道會不會有其他人也能看見公子開明。
「……公子、開明。」
鬼飄伶低聲念著這個名字。
他想,這是一個很特別的經歷,他大概會記上很長一段時間。
然後。
20
『——嗨,阿飄,你叫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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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飄阿飄,你不怕你找和尚超渡我,會順便把你一起滅掉嘛?』
「……。」
鬼飄伶這才想起了俏如來的止戈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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