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3月25日

【霹靂】火宅佛獄中心〈知名不具〉

※ 存檔
※ 12年新刊
※ 初刊位置:【未讀訊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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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黑枒君收到簡訊時已經收拾好準備等等洗個澡就睡了。

  號碼不認識,內容就兩個字保重,沒頭沒尾的讓人摸不著頭緒。

  皺著眉莫名其妙了幾秒,突然腦海吭登閃過什麼瞬間全都明瞭了,當下扶著額頭內心哀嚎著搞什麼鬼傻啦笨蛋傳這什麼簡訊、不知道會有通聯記錄嗎哪天到時候害得身分曝露該怎麼辦全算你頭上嗎等等云云,腹誹個沒完但還是拼命維持著表情冷靜,隨便跟擎海潮扯了個理由抓了外套就衝出門了。

  還有餘力傳這簡訊表示沒啥太嚴重的大事吧。

  曾經從另外一端聽到一點風聲的黑枒君真切的期望著。





02

  他夢到自己拉著無執相,無執相後頭拉著黑枒君,在一條陰陰暗暗看不見終點的長巷內奔跑著。

  沒有回過頭所以看不見後頭兩人、但從牆上模糊的影子身形來看他們都還是孩子,幼小的脆弱的精疲力盡的惘然的慌張的。不知道該往哪裡跑這樣跑下去又會到哪裡,甚至不知道為什麼要跑,就只是一直跑著。

  不拼命掙扎就會沉下去消失在沒人知曉的黑暗裡。

  他一直記得那段時間的慎戒恐懼。就算是多年以後他們都已經長大成熟有能力可以保護自己甚至他人,內心深處仍然忘不了那種隨時都可能沒命的脆弱無力,什麼都不求只希望能夠繼續呼吸。

  活下去。

  但活下去就是最大的奢望。

  後來王撿了他,就像當初他選擇留下無執相與黑枒君,所以才有後來火宅佛獄的凱旋侯跟他兩個副手。其實並沒有為了什麼只是因為有能力所以伸出了手,但是對於被拉起的那人來說這便是值得一輩子用性命去償還的恩惠。就像他對他,他對他們。



  楓岫的聲音遠遠傳來。

  拂櫻睜開眼,對著空白而黑暗的天花板茫然失神。





03

  黑枒,你有收到簡訊嗎?

  有。

  裡面寫什麼?

  保重。就這兩個字沒其他的了。

  我的也是。

  ……哈。





04

  在佛獄所謂高層之中,無執相應該算是最沒架子的一個。

  嚴格說起來應該除了邪玉明妃也就是二當家太息公與她的姊妹淘兼副手玷芳姬以外,大家都沒什麼架子。所謂架子是指刻意凸顯區分自身地位差別,佛獄是個層級分明分工精細的組織沒錯,不過上層多數也是由最底爬起,所以嚴厲之餘也相當能體諒下屬,這讓佛獄常常像是個大家庭似的老讓滿懷熱血的新人反應不過來。

  除了太息公,咒世主的王者威嚴是天生自然是最高利益是代表著整個火宅佛獄層次當然不言而喻,凱旋侯既然能稱戰無不勝自然也有他的道理。除此之外,相較於公副玷芳姬的貴氣侯副之二黑枒君的腹黑大少爺凝淵的異常二少爺赤睛的漠然大小姐寒煙翠的一言難盡下任當家候選迦陵的忠執還有那所謂的四邪諦,無執相其實挺沒存在感的。

  無執相是個認真嚴肅的人,同時也是個率直乾脆的人,是就是不是就不是,除此之外他都不太在意至少沒有表現出來。他的身分是佛獄凱旋侯副手,那就只會是佛獄凱旋侯副手。

  會出現這探討的原因是,某天有群底層成員聚在一起抽菸聊天,聊了很久後發現他們這群之中有個人一直都不說話,以為是新血的眾人秉持著大家都是一家人的佛獄精神拐著那新人說話拐了一整晚。後來有天提到才發現那人根本不是新人,而是佛獄三大當家之一凱旋侯的副手無執相。

  知道這件事的拂櫻好不容易止了笑之後盯著無執相半晌然後很認真的說無執這樣不行,要不要考慮研究點特徵突顯一下個人特色?無執相也沉默認真的盯著拂櫻很久,然後指了指自己臉上那鮮少拿下來的黑色口罩。

  拂櫻舉雙手宣告放棄。

  黑枒後來說這就是小執的個人風格知名不具。當事人對此沒有表示任何意見似乎是同意。





05

  拂櫻躺在據點之一總被他們霸來當做窩的某出租公寓中二手沙發上看小說,滾來滾去然後把小說一扔趴在扶手上冒出一句無執我餓了。

  那本小說的作者叫楔子,是近期當紅作家,專寫些莫名其妙。

  無執相抬頭瞧了一眼牆上時鐘,凌晨兩點,這時間出去外頭至多也只剩下便利商店這個選項。看著拂櫻期盼的眼神三秒,無執相放下手中的家庭代工說了句你等等便閃進廚房,讓旁邊看電視的黑枒君接手。要知道做一朵塑膠花好歹也有一塊錢縱使不多也是不無小補,反正當做打發時間。

  其實只是隨口喊喊的拂櫻就真的只是隨口喊喊,頂多預計無執相會弄個泡麵什麼墊墊胃止嘴饞,結果後來看見端出一碗熱騰騰的皮蛋瘦肉粥是有點傻眼。泡麵不健康,天冷吃粥也好消化,一面把湯匙遞給拂櫻的無執相一面這樣說著似乎是在解釋。

  把家庭代工交回去的黑枒君挑了挑眉問等等哪時生的食材、還有咱的廚房原來可以開火?無執相回答冰箱裡準備些東西是常識、別給房東知道就好,黑枒如果你想要我也可以幫你弄一碗。

  吃完粥睡起來第二天早上,思索了整晚的拂櫻一早起來就跑去開對他來說一直都只是裝飾的冰箱。不知道在謹慎什麼的小心打開後,只見裡頭空空的只有兩瓶啤酒,還有三個一組的雞蛋布丁兩盒。

  這件事從此成了歷史懸案。

  多年以後他們三人為了任務各自分開,拂櫻擁有了自己的獨棟透天,偶爾為了後來收養的女兒小免半夜喊餓而開冰箱時,總會想起當年無執不知從哪弄來的那碗皮蛋瘦肉粥。





06

  無執相另一個專長是生出不知哪來的電話號碼和隱藏來電。

  所以對手機費總是用在最低額度內的拂櫻跟黑枒君來說,假如哪天收到不知名號碼打來的電話,大概就是詐騙集團或是無執相兩個選項。

  其實無執相還是個實力不差的駭客。在某次行動之後才知道這件事的佛獄眾人上上下下都掉了下巴,其中又以從小三個人一起長大的拂櫻跟黑枒君嚇得最重,只有咒世主一臉淡定的挑了挑眉平靜的問了句怎麼了?

  慢著小執你什麼時候去學的技術咱都不曉得?率先回過神的黑枒君發出質疑。要知道雖然黑枒君生了一附知性斯文知書達禮的文青臉,其實是個標準的電腦白痴,程度只比連開機關機都會出亂子的拂櫻好上一點。無執相裝模作樣的拉了拉臉上口罩,說暑假時社區都有開設免費的電腦學習班。

  社區研習研習你妹呀我怎麼不知道你還有那閒情意致暑期進修什麼的打哪來的裝什麼良民你少胡扯!

  不信就算了。

  會信才有鬼!

  後來千扯萬扯不甘落後的拂櫻跟黑枒也去了那什麼電腦學習班,雖然沒有到無執相程度但至少也救到了水準之上,讓後來的組織文件雜務處理方法與速度上面有了很大的進步,至於到底是哪來的社區哪來的學習班這是最高機密,不用費心去問了得不到答案的。

  那時還沒被咒世主眼不見為淨處置的魔王子感慨了句兄弟間果然就是需要互相砥礪良性競爭,才能激發出潛能促激社會進步,然後說完就被赤睛拖走了。





07

  對不起。

  說對不起有用就不需要警察了。





08

  如何?既然要互相合作至少要做到最基本的坦承,別遮頭遮臉的,面罩拿下來讓姊姊瞧瞧,不會笑你的。

  愛禍女戎將雙腿也收到躺椅上斜斜的倚靠著,一雙妖豔大眼扇般眼睫輕輕搧了搧蝴蝶似的,柔情如水嬌豔如花各種萬般風情,不經意的撩起裙襬露出白皙大腿,蔥白手指指尖上精雕細琢的指甲彩繪在大腿肌膚上一搔一扣,挑得令人心癢。紅艷飽滿的唇角微微上揚,心情愉悅的瞧著站在前頭的年輕男人。

  一身黑衣包得密密實實的無執相沉默不語,垂下了視線,什麼話都沒有說。倒是愛禍女戎似乎起了玩心,又是嬌媚攝魂一笑,另隻手手指勾著劉海轉了轉順著往下滑過自己的肩頸直到胸前,再往無執相的方向勾了勾像是邀請更像挑釁。放心,姊姊說到做到,只瞧一眼,又不是要吃掉你。

  還怕我入不了女座的口。

  語才落無執相已近了身,口罩下低低這麼一句語調依舊冷靜。愛禍女戎魅然一笑,抬手一勾摘掉了那不曾離身的黑色口罩,落在地上。綠色的劉海遮著半邊臉龐,光線昏暗下什麼都看不清。

  哎唷……

  女座,約定好了。

  不動聲色退了步撿回口罩又帶了回去,半晌才回過神的愛禍女戎如鈴笑了起來,雙手往下巴一托。怎麼辦,姊姊開始後悔了,這下天蚩可是會吃醋的呢。

  女座。

  開玩笑的。交涉成立,妖世浮屠回應你的合作要求,說到做到。要不要先想好要什麼報答呢?如果是你,姊姊很樂意親自上場的呦。

  你們要的東西,我會如期送上。

  無視愛禍女戎的明顯露骨,語氣中沒有波動聽不出情緒。望著無執相離開的背影,愛禍女戎一扭腰翻過身來趴著,枕著手臂歪頭看直到那身影越來越遠然後被黑暗給吞沒消失,無聲的笑了起來。





09

  十六樓天台居高臨下,絕佳的視野,絕佳的狙擊位置。

  然後黑枒君才發覺等等不對他又不是要狙擊誰幹麻研究這個。

  習慣真要不得。從這高度往下望所有的顏色外貌特徵全都不再重要,繁榮的城市被夜幕吞了形影,各種顏色亮度各種意義的燈光閃爍,和白天完全不同的景色。其實也沒有要做什麼也不能做什麼,趴在冰冷的欄杆上就是這樣看著剛剛好,就是這樣看著就好。

  黑枒君和擎海潮合住的地方位於城市裡的高級住宅區,搬過來其實也好幾年了但總是無法對這裡產生什麼歸屬的感覺,一種疏遠感。說起來如果真的熟悉了適應了習慣了才是真的糟糕,畢竟再怎麼樣都不會屬於這裡,那種打從出生就流在血裡刻在骨裡的命,人說牛牽到了北京還是牛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擎海潮的聲音從房間裡傳來,白塵你在陽台做什麼晚上冷別在那邊吹風吹太久,小心頭痛。黑枒君扭過頭漫不經心的回應說已經開始痛了,雪簫你先幫我煮水吧我等等好泡點東西來喝。然後聽見擎海潮以外的聲音哎呦一聲大聲抱怨不是泡茶吧都幾點了等下睡不著怎麼辦,然後他才想起來今天他們另外兩個好友也一如往常的來聊天打擾了。

  放心吧無論泡什麼都不會分給老酒蟲你喝的。那端有誰笑了起來真是笑點莫名,混雜著千鍾少的大聲咕噥抱怨,黑枒君又在陽台多吹了幾分鐘風才回房間裡去,水已經在爐上燒著了。他露出慣性的微笑。

  這裡是屬於白塵子的。

  而他卻是黑枒君。





10

  小免是拂櫻領養的。正當機構正當手續,雖然難免還是用了一點手段資源。

  想想嘛,依照拂櫻的真實身分真實職業真實經歷怎麼可能通過兒服機構的審核過程,第一關就會被刷掉了吧搞不好還會順便報警抓人。

  當無執相和黑枒君兩人看見那穿著粉紅色洋裝有著一頭粉紅色短髮頭上還帶著毛茸茸兔耳造型髮圈的小女孩時,各自望天望地望旁邊望遠方然後不約而同的嘆了口氣,老大你終究還是走到這步了我們還以為你不會的,一定是在哪個時候打開的方式錯了,已經來不及修正麼哎蒼天見憐啊那麼可愛的孩子。

  顧慮到在公共場合的拂櫻撩起了袖子很收斂的只給了無執相跟黑枒君一人一拳。想像力太豐富了吧你們兩個是想到哪裡去了,我在你們倆心裡就竟成了什麼模樣啊給我解釋清楚。

  不就那個樣啊還能哪樣啊老大你自己心知肚明。我跟小執無論如何都會支持的不過……人家還小啊而且生得那麼可愛於心不忍嘛,小執你說是吧小執?黑枒君捂著鼻子一臉委屈,語氣各種誠懇順便把無執相拖下來墊背,那廂還面朝下喀在桌子上沒有醒來生死未明。

  順便一提他們三人正在一家咖啡廳裡,旁邊隔個圍欄就是國小學校操場,套句拂櫻的話就是要看小免就只能遠觀別出現在她面前免得一臉凶神惡煞的不良份子模樣嚇著了他的寶貝女兒怎麼辦,對此黑枒君表示大受打擊,無執相則是說向來沒多少人能瞧着他的臉更不用提什麼兇不兇。

  一句話傻爸爸沒藥醫。

  是說老大,你說那小姑娘是正當手續領養的,表示她不知道你跟組織吧,這樣往後沒問題嗎?還是說有打算做什麼培養收著有什麼用途?小姑娘是很活潑不過……

  話還沒問完就給拂櫻打斷了,語氣悠悠神遊似的。黑枒無執你們知道嗎,小免她的原生父母是未成年未婚懷孕,沒墮成生下後發現天生兔唇所以扔了,現在治療過了看不出來吧?還多虧那時幸好及時給人撿到送到機構所以活了下來,在我領養之前也因為各種問題轉了好幾手,不少別有用心的,據說還差點給人賣了之類,是後來幸運救了回來。

  講到這無執相跟黑枒君就已經懂了,但也沒說什麼只是沉默的吸著飲料。拂櫻一個人撐著臉看著圍欄另一端小孩子們跑來跑去,兔唇早在幾年前就已經治好的小免笑得好開心,粉紅色的短髮中一張白嫩的臉跑得紅通通的,和其他尋常小孩無異。

  ……反正,有任何事我們也會幫忙的。老大你的女兒就是我們的女兒。

  謝謝。不過我的女兒只會是我的女兒。





11

  總有些事情是得該做的。

  無執相仰起了臉閉著眼睛伸長了腳,就這麼樣在公園長椅上往後一躺曬著太陽,陽光穿透了眼瞼視線一片紅豔。背後是公園噴水池不曾間斷的水聲嘩啦嘩啦的,幾隻鴿子拍拍翅膀落了下來咕咕啼著。

  不得不說這動作實在很像無業遊民或是被剛解聘不敢回家的上班族。

  那邊有兩個人肩並肩走來,一個一身的白另一個在這初春天氣仍帶了頂綴著羽飾的毛帽,有說有笑懷裡揣著的東西從包裝來看應該是茶葉那一類的,遠遠那端有個打扮端莊的婦人正牽著一個小男孩的手大力招著。另外一邊則是年輕爸爸帶小女兒出來玩,一身粉紅的大兔子牽著一身粉紅的小兔子,大的推小的拉對旁邊跟著的紫髮男人反應兩極,看一下那男人還帶了頂帽子掛著墨鏡刻意低調似乎是什麼知名人物,不過顯然低調得有點失敗。

  兩邊人各自走過,經過了噴水池又離去,一種心照不宣似的距離。

  無執相揉揉眼睛喃喃陽光真刺眼真不習慣,撿起隨便扔在旁邊的手機站起身離開長椅,朝公園出口走去。

  踏出公園之前無執相回頭看了一眼。大粉紅兔已經帶著小粉紅兔在公園草皮上鋪好野餐墊放好零食,不過兩隻顯然還是對紫髮男人該待在哪裡沒有共識。抱茶那兩個已經走到婦人身邊,帶毛帽的彎下腰來一把把小男孩抱起白衣人笑著拍了拍小孩的頭,一家子的溫馨熱鬧。

  也過得太幸福了吧你們兩個混帳。

  無執相收回視線,揉著眼睛走出公園出口閃進旁邊不起眼的小巷子裡,揮了揮手招上從剛剛就等在那裡的百罹刑跡。走吧還得有事情得處理,看晚點可能得再往妖世浮屠一趟。百罹刑跡答了聲好尾音拖得挺長,多看了一眼公園沒看出所以然來,聳聳肩快步追上走在前頭的無執相。



  那些畫面如果能一直這樣下去那有多好。

  但總有些事情是得該做的。





12

  據說笨蛋跟壞蛋都喜歡高的地方。

  ……你想表示什麼?

  沒什麼。





13

  拂櫻迷迷糊糊的從被子裡伸出一隻手,看著還在響的手機發呆,一直到鈴聲停止都還沒回過神來。這樣的動作維持大概十分多鐘,拂櫻才勉強從早上起來的低血糖中抓回意識,打開手機看看到底是誰一大早傳簡訊過來吵人,現在小孩子們看的卡通曲片頭還真不是普通的適合當鬧鈴聲。

  其實現在也早上九點左右了不算一大早,而且那鈴聲是小免幫他設的簡訊鈴聲不是鬧鐘。

  是尚風悅傳來的,特別叮嚀自己跟楓岫兩人別忘了晚上的聚會,詳細的把地點時間跟注意事項再次交代。拂櫻抓著一頭亂毛喃喃什麼重要事項除了記得洗手記得脫鞋以外還有什麼,一邊翻身下床半恍惚的走出臥室走進浴室盥洗,又花個五分多鐘刷牙洗臉梳頭,仍舊半恍惚的走出浴室回到房間換好衣服,走到客廳坐下。

  好友你期待我傻幾秒然後跳起來炸毛問你為什麼在這麼?

  其實我確實是這麼期待著。

  拂櫻歪歪撐著頭,看著坐在沙發另一邊態度自若宛若自家的男人,楓岫慢條斯里的將奶精與糖包倒進桌上兩杯咖啡中的其中一杯,均勻攪拌後推給拂櫻,自己則是端起黑咖啡啜了口。對了,小免的早餐我有幫她弄了,等等要準備什麼都先收拾好,今天下午等她放學咱一起去接她,然後就可以直接過去尚風悅那邊。

  點了點頭也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拂櫻捧起咖啡杯小動物似的舔了舔泡沫,才小口小口的喝著,大概是因為還燙。

  說起來他們兩個會認識也是因為尚風悅。拂櫻愛櫻、楓岫好楓,而有極道先生之稱的尚風悅喜梅,每年總是固定在自己的宅邸嘯龍居附近──因為進他屋子容易弄髒──以賞花為由舉辦聚會,稱作瓊宇花會,其高雅與參加者眼光不凡讓花會成了各大名流提高身價的指標。直到後來尚風悅煩了厭了倦了把人都趕出去,花會就成了他們幾些熟識的朋友每年固定聚會,當年曾在聚會中有著片面之緣的他們,也在各種機緣中成了莫逆。

  緣分哪。苦境這國家這麼大,各種人才輩出,而誰料想得到那樣模樣輕靈俊秀的清逸男人會是古玩名流極道先生,而那樣悠然自信的年輕男子就是名滿天下的作家楔子楓岫主人呢。

  那你呢拂櫻,你是誰?

  我只是來打醬油的路人。

  當時的問答每年想起都仍是歷歷在目啊。楓岫放下了剩餘的黑咖啡,翹起腳笑看拂櫻慢慢喝著他的那一杯,隨著熱飲漸漸減少進入拂櫻的胃,仍然恍恍然的粉紅色大兔子眨了眨眼,迷濛的眼漸漸恢復平時的靈動。輕輕將杯子放在桌上,轉過頭看著悠然到一把把腳跨到桌上的楓岫,拂櫻沉默了幾秒。

  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怎麼在這裡!

  哎,總算醒了?早安呀拂櫻好友。

  你你這該死的可惡的────

  今天花的時間比較久,果然是太累了吧?我以後會注意的。

  ──────楓──岫──!

  成功達成目的得到預料中反映的楓岫一面哈哈大笑,一面順從的讓拂櫻把自己推出房間,用力的把門在自己身後關上。聽著門另一端根本徹底就是胡言亂語的咒罵,想像剛回神的大兔子炸毛模樣,被趕到玄關的楓岫聳聳肩,心情很好哼著歌自動自發怡然自得的從另一邊走到書房去坐著了。

  記得要帶的東西要帶好呦。

  閉嘴!

  哈。





14

  其實拂櫻本來是墨綠色的。

  拂櫻跟黑枒君跟無執相一起住的時候基本上生活用品什麼都是三個一組,椅子杯子碗盤毛巾枕頭棉被尤其喜歡那種三個一組的布丁,拂櫻說這樣比較有兄弟一家的感覺,無執相表示單純因為採買方便,黑枒找到了一家總是在買二送一大特價的店。 

  雖然偶爾會為了誰用那送一吵架。實在無聊。

  浴廁洗手台上放了三個漱口杯,兩個綠的一個白的,白的那個是黑枒君的,兩個綠的當然就是無執相跟拂櫻的,不過無執相的就是單純的綠色而拂櫻的偏墨綠上頭還有花紋,誰是送一有點難判斷。

  三個杯子一字排開的時候誰是誰的其實清清楚楚,但要知道悲劇就悲劇在拂櫻早上起來向來會因為年少不懂事造成的低血糖恍神一陣子需要一點時間才會真正清醒過來,連東西南北上下左右都分不清楚哪還能分辨哪個綠色所以偶爾拿錯也是很合理的。拂櫻雙手一攤無可奈何,黑枒君表示毫無壓力,倒是無執相有點受不了了。

  在某個搶浴室的早晨後無執相爆發了,硬是拖著拂櫻到附近的大賣場逼著選一個新的漱口杯而且也不准是綠色不准是墨綠湖綠青綠淡綠深綠任何一種綠色,然後用一種隨王出征時的氣勢雙手抱胸站在那裡守著方圓十米內沒有閒雜人等敢靠近。

  看起來才醒一半的拂櫻在漱口杯的架子前晃來晃去選了半天,等到黑枒君逛了賣場一圈抱著零食回來之後總算選定了一個不是綠色也不是接近綠色的任何一種顏色。看著那個粉紅色上頭還有小碎花的塑膠漱口杯黑枒君挑了挑眉,無執相面無表情點頭過關讓拂櫻歡天喜地的捧著新杯子回家了。

  然後從此之後就一發不可收拾。

  拂櫻不愧是火宅佛獄三巨頭的凱旋侯做是乾脆俐落毫不猶豫拖泥帶水,立刻用一種秋風掃落葉的氣勢把所有東西都換成了粉紅色連頭髮都不放過,像是有什麼開關被打開了粉嫩如櫻的拂櫻齋主於焉誕生。無執相望著一夕之間變成粉紅色的房間默默捂臉,黑枒君咬著洋芋片拍了拍無執相的肩。

  其實我發現小執你好像有點起床氣?

  …………





15

  咒世主拎回拂櫻那年拂櫻應該還沒滿十歲。

  那年佛獄的當家還是野心勃勃成天喊打喊殺的邪天御武,一天不起點事端惹些紛爭就不舒服似,整個四魌界區域都被鬧得不得安寧咬牙切齒恨不得把人抓來挫骨揚灰又可恨那傢伙身段比蛇溜得還快。至於佛獄自家這方面麼,一天到晚惹事生非也是會累的,況且這種根本把人當消耗品用的方式很快就讓眾人叫苦連天。

  再後來某次詳細情況一片混亂等到回過神來咒世主已經左邊夾一個白的右邊夾一個綠的,剩下眼前一個雙手插腰抬下巴努力裝兇狠的墨綠色就沒手可以抓了,被抓住的兩個拼命掙扎只好手臂一用力夾得兩個都悶哼了聲,墨綠色聽見悶哼好像心慌了下,嘶牙咧嘴的繼續裝兇好像炸毛的貓。

  放下他們兩個!墨綠色小傢伙眼神何其兇狠,不過咒世主只是一臉淡定的抬了抬眉毛一附你說什麼我沒聽到的樣子。被抓牢的兩個剛開始還努力維持著冷靜漸漸也似乎快哭出來的樣子,咒世主瞥去一眼心裡嘀咕了句果然還是小鬼。

  看那模樣應該是吃了不少苦。不過在佛獄範圍內多的是這樣的小鬼。

  小心翼翼移動著腳步,看準咒世主走神當下墨綠色心一橫撲了過來,沒料到有這動作的咒世主著實驚了下手也鬆了,白的綠的兩個機靈的溜出束縛,倒是捨身撲上的墨綠就被回過神的咒世主一把抓住勾得正着。

  拎著蹬個不停的小傢伙,咒世主向來嚴肅的臉上莫名露出了一點感到有意思的笑容,配合那嚴肅枯槁如佛獄資源的面容實在是震撼不小。不給回神時間,把墨綠往肩上一扛,然後就連頭後頭跟著的兩個一同扛回了火宅佛獄。一直到後來邪天御武敗亡、整個四魌勢力大地震,一直到他成了火宅佛獄當家、開始離開四魌朝別的國度而去。

  



16

  他們三個搶蛋包飯時想到這件事,黑枒君一邊拿著叉子與無執相對戰著一邊感嘆,當年老大你那捨身為了我們倆的姿態多麼令人敬佩,怎到了今日連個蛋包飯都不讓?

  抓準空隙拂櫻眼明手快的搶下了蛋包飯,然後在黑枒君與無執相強烈怨念瞪視下晃了晃叉子,傲然的說人都是會變的要多長點腦袋長點心機,多點手段才能保住自己的命,嘴邊還有著番茄醬。

  要知道食物的怨念是很強烈的。

  



17

  唉。

  一語成讖啊。

  



 18

  無執相坐在階梯上抽著菸,藍天白雲天氣好得不得了。 

  百罹刑跡安安靜靜的躺在那裡能流的血都已經流乾了凝固了一地暗色深紅,從傷口的模樣來看十之八久是上天界的手路吧,那般的乾脆俐落直接果決沒掙扎受苦太久的樣子。

  眉宇間仍留了一些不甘心的模樣。無執相伸手撥了撥百罹刑跡披散的髮,揉揉那總是揪在一起的眉頭。

  回想起當初收百罹刑跡的場景似乎跟拂櫻收留了自己與黑枒君的場景差不多,其實一開始真的只是順手沒有想過要得到什麼回應。可是就如同他與黑枒君對拂櫻的死心塌地,百罹刑跡這小子也是差不多的牛脾氣固執。早說過要小心謹慎別太大意了對手可是詩意天城的人啊,無執相撐著頭手指夾著菸蒂被口罩遮個大半的臉只看得到無奈的眼神。

  選擇了這一條路就不會期待有什麼平安善終的好結局,可是每次見到這種場景還是難免有些心情影響。

  下輩子記得要生在一個好一點的地方。

  默默抽完了菸,無執相收拾了下屍體打了個電話給組織裡專門處理這方面事物的人,從一旁的暗巷悄悄離開了。





19

  黑枒君懷裡抱著一桶的爆米花機械性動作的伸手拿放到嘴裡嚼嚼嚼吃著,無執相叼著汽水的吸管把吸口咬得扁扁的慢慢吸著,電影院裡大概只坐了六成左右的人空了不少座位,每張椅子或椅子上的人都照著銀幕投射出來的色彩隨著畫面動作不斷閃爍變換。

  電影內容據說是從近期熱門小說改編,據說小說的原作者就住在他們倆老大的隔壁。

  嚼著爆米花有點呆滯放空的看著電影內容,無論是小說原著還是電影改編、每次看到這部作品相關介紹時黑枒君總覺得裡頭的女主角很像某個他認識的人,個性上反應上喜好上各種雷同讓人懷疑是否是以某個人當腳本。旁邊無執相戳了黑枒君的手兩下然後把飲料遞過來沒多說什麼,回過神的黑枒君用口形喔了一聲也把爆米花遞過去,就這麼交換又各自吃吃喝喝起來一點客套含蓄都沒有。

  十幾年的過命兄弟了怎麼會在意那點口水呢。

  電影最後一幕女主角遠遠看著男主角的送喪隊伍緩慢的走著漸漸消失在遠方,不大不小的雨勢配上灰濛濛的天空滴滴答答的下著,隊伍最前端的搖鈴聲隨著距離越來越遠越來越弱然後跟著暗下的畫面漸弱細微到聽不到了。劇終兩個蒼白冰冷的字體放在黑幕中央頓了頓開始跑起了演員名單幕後製作跟片尾曲,人們陸陸續續站了起來往電影院外面走一面低聲討論著劇情,燈一盞一盞的亮了照亮黑暗的電影院。

  我最討厭這種生離死別的結局了。黑枒君喃喃。

  人越來越少,無執相跟黑枒君還是坐在原位動都不動看似是要等人群走得差不多再走就好。黑枒君努力跟吸管搏鬥著想把已經徹底扁平掉的開口咬回原樣好吸到飲料,無執相搖了搖盒子看著已經見底的爆米花,伸手用手指把盒底比較細小的碎片給壓起來吃掉,在這同時黑枒君已經放棄吸管乾脆直接打開杯蓋用喝的。

  好久沒有一起來電影院了。

  無執相一面感嘆一面把空爆米花盒壓扁一面從口袋拿出黑色口罩帶上。黑枒君嚼著冰塊飄過來一眼然後給了無執相這個多年習慣一個白眼。是啊好久,應該說從任務開始我們就很少見面了,可惜今天老大沒有來。  

  有啊他的精神與我們同在。無執相指了指旁邊的電影海報上頭的女主角。

  黑枒君噗嗤笑了一聲,從椅子上站起來往電影院外頭走著,無執相跟了上來兩人肩並著肩,工作人員站在門口引導著眾人離開。把空杯子跟壓扁的爆米花盒子扔進一旁的垃圾桶,黑枒君看了一眼手錶撓撓臉說時間過得真快我該走了,無執相沉默著點點頭擺了擺手。

  ……小執。走了兩步黑枒君又轉過頭。我們還是都別有聯絡會比較好。

  嗯,我知道。

  還有跟老大也是。

  我知道。

  等咱任務結束了回去了,再慢慢的好好的聊吧。

  無執相點了點頭,黑枒君揮揮手走遠了。站在原地看著穿得一身白的黑枒君攔了輛計程車坐進去,然後隨著下一秒就這樣消失在車水馬龍之中,無執相雙手插在口袋裡發了一下呆,也悠悠慢慢的晃離開了。

  電影院前人聲鼎沸,來來去去。





20

  太息公一個女人家究竟怎麼做到佛獄二當家這位置,與咒世主究竟哪來凝淵、赤睛跟寒煙翠這等模樣的兒子女兒,凱旋侯到底是從哪冒出來的人這年紀就成了佛獄三當家,三者共列火宅佛獄三大無解之謎。無數傳奇故事流言蜚語講得煞有其事驚心動魄精彩萬分還各種版本任君挑選,但沒有任何人知道事實究竟是怎樣沒人有膽去求證。

  曾有陣子有段個故事在佛獄眾人間傳的繪聲繪影,背景是火宅佛獄與慈光之塔聯手對上雅狄王的那一戰,那時佛獄只有咒世主跟太息公、凱旋侯還沒有上任甚至還沒什麼人知道他的存在,邪天御武才失蹤不久佛獄新任當家與二當家才剛坐上位置都還沒暖。地點在慈光之塔無衣師尹家那一片相當有氣氛的竹林庭園造景的石桌邊,好一片詩情畫意燈光美氣氛佳香爐冉冉飄著薰香。

  石桌太重翻不太動,不過確實扔了一地茶杯碎片杯盤狼藉。

  說好不攜武所以沒有動刀動槍的驚險火熱場面,大夥兒捲起袖子三個對一個標準的圍毆。雅狄王號稱四魌武冠身手怎麼會差、反觀佛獄與慈光各懷鬼胎綁手綁腳無衣師尹又自稱文士打架很弱,一時眾人僵持不下滿天茶水茶杯亂飛亂扔。在混亂中被潑了一頭濕的太息公憤怒的一跺腳拎起裙擺踢掉高跟鞋踩上桌面,揚手就給了忙著回應咒世主攻勢的雅狄王正反兩巴掌。

  雅狄王傻了無衣師尹也傻了,不給回神機會太息公又是左右兩巴掌,唯一沒傻的咒世主往前補上一拳時喃喃感慨著,女人真的很可怕尤其是愛美的女人,明妃妳妝都糊了快去補補吧,我不瞧妳的臉妳快去吧。

  說到這太息公畢竟是女人嘛討論女人不得不提提姿色,身材前凸後翹而且凸該凸的凹該凹的相當飽滿玲瓏有緻真的沒話說,不過臉這部分就嘛畢竟歲月無情……還沒說完後面有個前凸後翹的影子悄悄壟罩、說故事的人就這樣被扁成了豬頭。

  那手勁那力道讓故事更添幾分真實性更加油添醋的傳得沸沸揚揚,不過後來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會省略掉最後一段。

  玷芳姬把熱可可放在抱著肚子趴在辦公桌上動作相當沒氣質的太息公旁邊,嘆笑著在一旁坐下自動自發抬起手幫忙揉揉背揉揉腰。大姊何必下手那麼重呢不過開個玩笑嘛是在講妳的英勇事蹟呢,聲音裡有明顯的笑意。

  太息公抬起頭掙扎著拿起熱可可然後瞪了自家副手一眼。玷芳姬依舊泰然自若。

  女人真的很可怕啊尤其是……好啦大姊我不說就是了麼妳住手會癢住手呀啊啊啊啊。

  



21

  赤睛你看,這一片骯髒醜陋的區域就是火宅佛獄的全貌了。

  盤腿坐在方圓十里內最高的建築物頂樓圍牆上,魔王子張開雙手感受著三十幾樓高度才會有的冰冷強風,一頭鮮豔的紅色頭髮隨之瘋狂亂的飛舞著,讓嵌在捲髮裡那對晶瑩鮮紅的琉璃羊角若隱若現的閃爍著。

  四魌呀四魌,在這片寬闊的天空下也不過是這樣微不足道,四界如同蟲蝨一般爭奪著這一塊皮膚上的肉末殘渣、腐肉汁液,爭執著為了誰分得的鮮血嫩肉多誰只能吃到殘餘的皮屑。

  咱都只是蛆蟲啊赤睛,你同意嗎?骯髒扭曲、貪得無厭的蛆蟲啊。

  赤睛站在約三步的距離之外閉著眼靜靜站在原地也不知道有沒有在聽,大風吹得透明似的白髮散亂、與魔王子相似的臉形有著截然不同的冷靜沉默。白色的大衣被風吹得獵獵作響上沾著斑斑血跡格外刺眼,張開一雙暗沉如淵的瞳眸在魔王子舉起槍對準自己的同時,也將槍口對準了那相似的面容眉心。

  你知道我有多麼心痛嗎,赤睛?雖然生長在這腐爛的世界,但我心中卻如同常人一般渴望著血親之間的愛呀溫暖呀關懷呀……赤睛,你怎麼能這樣對我呢赤睛?我們是這個世界上最相似最相近的存在,你怎麼捨得呢?

  先動手的是你。赤睛冷冷開口。

  是嗎?原來如此,我居然忘了,原來是我先破壞這美好的情誼,是我自做自受招來這些殘酷的相殘畫面,原來如此呀……所以父親,您是對的,您是該將槍口對準我的心口,跟赤睛一樣。因為是我的錯才招來這些罪衍,你們該大義滅親、你們該為了這片骯髒的佛獄而處決我……

  你吵死了。

  赤睛,打斷他人未竟的話語是相當不應該的行為,就算說你是我的孿生兄弟,我們是這世界上最親近的存在──

  我說,你吵死了。

  在赤睛更後方的位置,是冷眼看著自己兩個兒子舉槍相對的咒世主,四邪諦站其左右,凱旋侯與太息公各自帶著手下在不遠處壓陣。魔王子如同髮色一般艷紅的雙眼中是冷靜的瘋狂,視線輕輕躍過了白色的雙胞兄弟停到親生父親身上,臉上的表情是那樣的痛苦不捨苦惱自責可惜眼神依舊毫無感情,嘴角噙著冷冷笑意。

  父親呀父親,我最敬愛的……父親呀。

  身體向後倒。倒向三十幾層樓高度的空中。

  緊繃的眾人不由得大吃一驚連忙衝向前但距離太遠根本就只是圖勞,咒世主仍站在原地只是皺起了眉頭讓枯槁的面容更加糾結。魔王子倒的速度很慢像是因為風阻太大像是慢動作一般,下一秒赤睛扔下了槍往前衝拉住與自己氣質完全相異的胞生兄弟用力的扯回圍牆之內,魔王子臉上一直都是那樣的笑容沒有改過。

  兩張臉交錯白色與艷色髮絲交纏又散開,漠然與瘋狂兩雙不同又雷同的無情眼眸相視一瞬,魔王子摔進圍牆內跪在地上放聲大笑了起來,赤睛的身體順著慣性翻過了低矮的圍牆飄了出去,像雲一樣。

  然後就看不見了。

  雙手搥地魔王子笑得上氣不接下氣就這樣被衝上來的四邪諦之二給架住,左臂上不斷飆血深可見骨的巨大傷口染得魔王子半身鮮血淋漓糾結著深深淺淺的血塊,落在地上的槍打從一開始就沒裝進任何子彈過。按在地上,魔王子沒有掙扎只是笑著然後努力轉動視線讓自己看得見天空。

  風很強,雲飄得很快。





22

  佛獄乾枯了。王累了。

  應該說佛獄從來就沒有不枯竭過。他們是在那片土地上出生然後長大的自然相當清楚。

  多年以後他偶爾還是會在夢中驚醒,驚慌失措的以為自己還是當年那個瘦弱無力的孩子,疲憊而驚恐的奔跑著不能停下來因為一但停下來就會墜入萬劫不復的黑暗中。死亡習以為常掠奪是必要手段,各種方面的人吃人以及被吃。

  顫抖著卻哭不出聲。

  突然響起的敲門聲讓拂櫻著實的嚇了一跳,小免揉著眼睛推開門爬上床順勢窩進拂櫻懷裡嘴裡還喃喃著齋主不要怕齋主快睡覺之類的。抱著懷裡溫度的拂櫻愣了愣伸出手輕輕摸著少女柔軟的粉紅色短髮,寵溺又無奈的笑了起來,無聲道歉著對不起吵到你了嗎小免?好好齋主要睡了妳不要抱太緊這樣我動不了。

  在他出生的土地有多少像小免這樣的孩子活不過到成年,因為疾病因為窮困或是其他更加殘忍的原因。或者該說佛獄根本不會有孩子,太過幼小孱弱的出生不久就會被吞噬死亡,活下來的早就都已經不是孩子。

  溫柔的將小免摟入懷中確認蓋好被子但又不會太過於悶熱,拂櫻攬著心愛的養女兒閉上眼睛輕輕哼著歌,小免格格笑了起來,似乎是夢到了什麼有趣的東西。





23

  讓凱旋侯這名字正式出現的時間在雅狄王失蹤之後、佛獄跟碎島的矛盾浮上檯面轉變為大規模的衝突械鬥。這一次的衝突之後確立了四魌界派勢分配並獲得了數十年的虛偽和平,殺戮碎島與火宅佛獄雙方內部也各自大洗盤,慈光之塔樂見其成、詩意天城不聞不問。然對於這一次衝突所有人記憶最深刻的、都是咒世主身邊那漂亮但兇狠的墨綠色孩子。

  那個日後人稱不馴狂花的佛獄新任三當家。

  甫上任時理所當然有著許多的質疑聲音畢竟在這之前根本沒有人知道拂櫻的存在,甚至更多是從拂櫻的臉孔去質疑這地位的來由,單由碎島這一次的功勞來算實在是太過薄弱。不過咒世主沒說的是他很早就撿了拂櫻很早就有許多事是派給拂櫻跟他兩個跟班去做的,咒世主沒有說拂櫻也沒有說自然沒有人知道。

  咒世主不在意拂櫻忙著顧著無執相跟黑枒君在碎島戰時受的傷也沒去管,結果謠言跟質疑居然就這麼平了,大概是沒料好講沒梗好吵就無聊了人之本性。雖說如此但不可能次次如此。咒世主還是以探視為由去找了拂櫻搭著肩語重心長。記住無論如何你只能靠你自己。不管是想保護什麼還是想得到什麼你只能靠你自己。

  拂櫻乖巧的點了點頭然後想了想便莫名朝著咒世主懷裡湊了過去。

  躺在後頭養傷的無執相跟黑枒君沒什麼反應似乎見怪不怪,反倒是咒世主愣了下下意識的抬起手摸摸拂櫻的頭然後才回過神來發現不對連忙把亂抓的小爪子抓住。等等拂櫻、你在做什麼?

  靠自己。拂櫻一臉純然的抬起臉。不是這樣做嗎?

  …………你以後離紅狐九尾跟明妃她們遠一點。





24

  拂櫻常常三更半夜的喊肚子餓。

  而如果這時候無執相跟黑枒君還沒睡就會被拂櫻拖去一起吃宵夜,如果已經睡了就會被拂櫻吵醒拖下床一起去吃宵夜。向來易醒也易睡的無執相通常就從善如流有時候還會乾脆下廚直接幫拂櫻煮,可是黑枒君就沒那麼容易適應。

  你們這兩個夜貓!睡眠不足的黑枒君抱著枕頭頂著黑眼圈窩在沙發一角抗議。拂櫻聳聳肩一臉無辜,餓了就是餓了就是睡不著啊不然還能怎麼辦,這又不是我能控制的。

  就不能自己去覓食就好嗎?

  哎,很寂寞嘛。

  在黑枒君回嘴前無執相拿了個雞蛋布丁塞到黑枒君手上又摸了摸頭。

  …………小執!

  好啦黑枒,不然我把我的布丁也給你好了。

  ────────才不是那個問題!

  黑枒君感到相當鬱悶。

  



25

  與女戎道了別、楓岫擦著臉頰離開妖世浮屠時在門口與一個帶著口罩遮住半張臉的綠髮男子擦身而過,不經意的眼神交會讓男子腳步頓了頓,禮貌性的朝他點了點頭。也點頭回應之後楓岫站在原地看著綠髮男子背影消失在通往愛禍女戎房間的走廊內,那人的氣質不似雙座屬下妖世浮屠的邪靈們,和自己是類似的立場吧?

  嘖嘖,雖然對方大半張臉都遮在黑色的口罩之下,但是從眉宇間的模樣仍能見得容貌是頗為俊逸。天蚩極業真是辛苦了。

  聳了聳肩,離開妖世浮屠後走沒幾步就看見一個一身粉紅的人影雙手抱胸的等在那裡,挑著眉一臉你最好給我解釋清楚的表情。楓岫下意識又擦了擦臉掛上號稱人氣作家楔子最有魅力的微笑表情走了過去,揚起手打著招呼態度自然大方坦然,不過對對方來說似乎一點用處都沒有。

  咳,好久不見拂櫻好友真巧會在這裡遇到,近來可好?

  楓岫,你最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

  拂櫻雙手抱胸手指在手臂上一點一點總是斯文笑著的臉上現在一點笑意都沒有,楓岫慢慢放下打招呼的手但那營業性笑容依舊凝在臉上,撥了撥頭髮嘆了口氣便自顧自的往前走。愣了一下拂櫻氣急敗壞的追上來。喂,楓岫,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喂楓岫!

  有傳聞說你出賣了素還真跟葉小釵換取妖世浮屠的信任、是真的嗎?你與佛業雙身合作、到底是在想什麼?你明知佛業雙身是怎樣的人,為何還要助紂為虐?回答我、停下腳步回答我!

  楓岫!楓岫!

  這一聲喊得多麼聲嘶力竭多麼痛徹心扉,楓岫停下腳步回過頭看著他那一身粉嫩的友人,不知道是否是錯覺那眼眶似乎泛著淚光微微發紅。頓了頓,仍是冷下表情淡淡笑了聲。我有我想要達成的目標,為了這個目標,我會不擇手段剷除所有阻礙。如果你是擋路者之一,我也不會手下留情。

  道不同不相為謀是嗎?

  好友果然聰明,一點就通還能舉一反三。

  拂櫻沉默著看著他那傲然自適才華洋溢的友人,冷冷笑了開來。好一個不擇手段好一個楓岫,你願執迷不悟沉淪到底,那我就賭上曾為好友的這個身分誓阻你到底。

  今日在此割席斷義。





26

  抱著茶罐的黑枒君經過市民廣場電視牆下時不自覺的停下了腳步,讓跟在後面的擎海潮差點煞車不及撞了上去。怎麼了白塵子?跟著抬頭看著高處的巨大電視牆,講的是近期新興勢力妖世浮屠與苦境中原警方的對峙,一身凜然正氣的警政署長一頁書用特有的高八度音接受訪問,其氣勢令人不由自主的正襟危坐。

  抿了抿嘴黑枒君搖搖頭。沒事沒事,咱快點回去吧。

  說完同時懷裡的手機響了起來,平常沒什麼人打電話給自己的黑枒君愣了幾秒,連忙把懷中茶罐塞到擎海潮手上翻找著不知道塞在哪個口袋裡的手機,等到好不容易翻出來時鈴聲正好就停了。

  誰打的?擎海潮好奇的低下頭看著,樸素的手機螢幕上出現了幾個端正的字體:未讀訊息一則,發信人不知名只有一串陌生的號碼。黑枒君默默的按掉畫面把手機收了起來。不知道是誰大概是傳錯的吧,沒事沒事。

  喔。

  重新接回茶罐,黑枒君又抬頭看了電視牆一眼。新聞已經結束了換成某作家的新書廣告,氣質出眾的紫髮青年照片占了半個畫面,笑得溫文自信多麼令人目眩神迷。





27

  快速繞過街角閃進一旁的小巷裡,無執相貼著牆壁大口大口的喘著。

  對上一頁書果然吃力了點。

  拿出手機看都不看螢幕迅速的按著然後傳送出去,另一隻手摸了摸口袋裡那相當重要的物品確認還妥妥的收著才放下心。不知道仲裁者他們什麼時候才能趕到這一帶,否則計畫就……

  低下頭看見地面上有著斑斑血跡這才發現自己小腿上的傷口。大概是被子彈擦過了吧,方才都沒注意到現在看見了才開始痛了起來,不過沒時間處理了。深深吸了口氣等待心跳慢慢穩定下來,再三確定口袋中的物品已經妥善收好,細細聽著附近任何風吹草動以便找出最佳的脫逃路線。



  最重要的永遠是火宅佛獄的最高利益。謹記。



  耳邊傳來細碎的腳步聲像是某種告知,看著自己所躲藏的這巷子其中一端遠遠有著人影晃動,無執相一把拔起掛在腰際上的槍,朝著巷子另一頭快速逃去。





28

  我相信你。

  我承認,我是出身自火宅佛獄的人,但如今對我來說,苦境才是我心之故鄉。

  你相信我嗎?好友。

  告訴你一件事吧。

  我至始至終…………





29 

  楓岫腳步一踏手一推一送,那把短刀就這麼錯開肋骨直直送進無執相心窩,更毫不留情的轉了半圈讓人連發出聲音的時間都沒有就斷了氣,手段殘酷俐落得不像一個老是宅在家裡的作家會有的。帶著黑色口罩的綠髮男人倒了下去,在地上漸漸擴散出一攤暗色血泊滲入髒兮兮的深色地磚裡,甚至來不及有任何表情。

  巷子另一頭的拂櫻忙著絆住仲裁者等人,只來得及轉過頭投注一個眼神又得將注意力轉回去打得不可開交。楓岫喘了口氣彎下腰拔出釘在無執相身上的刀,只見鮮血濺出又弱了下去慢慢暈開,不在意那個只是伸手探入口袋中找出自己想找的東西。後面來了個撐著傘的粉紅色身影,娉婷端莊秀麗,是寒煙翠。

  怎麼了嗎?

  交談結束寒煙翠走後沒多久拂櫻就來了,抹了抹臉一邊問著語氣似乎是關切更是疑惑,眼神飄向地上那一大攤暗紅痕跡許久移不開視線。沒事,東西拿到了。楓岫笑著一攤手,朝也是一身粉紅的拂櫻身上瞧去,你那邊狀況如何?應該沒事吧?

  沒事沒事,怎麼可能有事。拂櫻擺了擺手,看著地上那攤範圍不小的暗紅色面積皺皺眉頭,扁了扁嘴語氣有點不太高興埋怨似的。目的達成了就快點走吧,我想回去洗澡。屍體呢?

  有人帶走了。回去吧。

  嗯。

  然後注意到什麼的兩人同時抬起頭望著天空,一片灰濛,光害嚴重的城市讓該是黑色的夜空看上去沒那麼深黑,而是一種透著紅光的灰。拂櫻抹了抹臉,眨眨眼。

  嘖,居然開始下雨了。





30

  等到確定人都走遠了之後黑枒君才慢慢的從一旁的防火梯上走了下來,老舊的梯子發出咿呀咿呀的聲音。一面走一面抹掉臉上的雨水,這半大不小的雨勢還不致於讓人瞬間全身濕透,但打在身上卻是格外的冰冷疼痛。

  到底幹麻傳簡訊給我啊小執你到底是想表達什麼是想傳暗號結果傳錯人嗎笨蛋。

  誰都不在了,該帶走的都已經帶走了只剩下地上那一攤暗色的血跡,被雨水沖刷著變成了數條細細的粉紅色小水道順著地面縫隙流走,然後越來越淡越來越淡直到消失不見。說起來這場雨還來得真是時候,剛剛好可以把所有的痕跡沖刷乾淨,省得還要耗費工夫來湮滅證據。

  蹲了下來手指輕輕摸著還帶著一點點日照溫度的地面,不到半個小時前無執相就站在這裡,然後變成躺在這裡一點一點的流失掉珍貴的血液。打從一開始就已經在附近的防火梯上看見了全部,過去在火宅佛獄所訓練的狙擊手本能讓他能以最快的速度找到最佳狙擊點也是觀測點,所以他看見了無執相跟一頁書的追逐、看見了半路殺出攔路的楓岫和在另一邊擋住仲裁者支援的拂櫻,看見了楓岫的出手收手看見無執相的落敗、看見楓岫取走了無執相牢牢守在懷裡的某個東西看見佛獄大小姐寒煙翠的出現、看見拂櫻和楓岫會合後的交談與那時拂櫻的表情。

  離開前拂櫻抬起頭看了他的躲藏位置一眼。黑枒君確信著。

  所以你都知道嗎老大?地面殘餘的溫度被雨水沖刷快速消散著,天空是一片紅色與灰色交融的迷濛。你都知道嗎小執?知道今天會有的交鋒以及結果,這是你們的計畫嗎?老大你的演技如此精湛連我都被你唬得一愣一愣的,小執那個直腦袋的傻瓜絕對到死都沒有發現吧?

  低著頭跪在地上。理智上知道這是一個多麼精妙的布局是多麼精彩的一筆但感情上果然還是沒那麼快接受。最高利益最高利益最高利益,最高利益最高利益最高利益,謹記一切都是為了火宅佛獄的最高利益,謹記。

  什麼都不剩了無論是血跡還是溫度,此地不宜久留是該離開了。摸摸口袋裡的手機,黑枒君想起上一次跟無執相見面時的場景,那時約好了說等到回到火宅佛獄要再好好聊聊,聊他們彼此來到苦境之後遇到的所有事情。算了改約下次吧,等下次咱都回佛獄了好好來聊聊啊,你跟我跟老大。





31

  必要時你什麼都能夠犧牲。不、應該說你必須犧牲。

  嗯。

  為了火宅佛獄的最高利益,你懂嗎?

  懂。

  真的懂嗎?

  ……懂。



  哈。

  等到那個必要的時間到了,你會發現你其實依舊什麼都不懂。





 32
 
  擎海潮打開門挑眉看著那一身濕的人。

  黑枒君一臉無辜,把懷裡的東西往對方一塞咕噥了句嘴饞買宵夜,誰知道這麼剛好開始下起雨了,在擎海潮的注視下越說越小聲然後乾脆撇過頭從對方旁邊擠過去,打算回房間換個衣服。

  看了一眼現在時間再看看懷裡的鹹酥雞,向來不太愛吃這類油膩不健康的垃圾食物的擎海潮一邊關上門一邊把東西往桌上放一邊問,剛剛是不是看見白塵你鼻子紅紅的?怎麼了是淋到雨著涼感冒了嗎?

  雨才開始下多久誰體那麼虛那麼快就感冒。是被辣椒粉嗆到啦。

  那語氣之無奈幾乎可以看見講這句話的人一邊翻白眼的表情。

  別吃不就好了麼。

  行了雪簫我只是偶然嘴饞而已,大不了分你一點嘛。

  我不要,你吃吧。

  坐了下來擎海潮看著剛才看到一半的電視,晚間新聞正播著今晚的幫派械鬥消息,規模不大但似乎有死傷出現只是沒見得屍體,其餘一切都是還在調查之類的含糊之詞。看著看著擎海潮皺起了眉頭感嘆最近世道真是不平靜,希望別給他那嫁給警界人士的寶貝妹妹惹上什麼事才好。

  房間裡的黑枒君聽著聽著莫名嗆了口氣劇烈的咳了起來半天止不了,鼻水眼淚都給咳出來了好不狼狽。那廂擎海潮又問了句白塵你真的沒事麼?這回沒緩過氣的黑枒君實在回答不了。





 33

  自從無執相死後一切都改變得很快。

  黑枒君開始熱衷於收集報紙與跟著擎海潮到警署喝茶去。





 34

  素還真、一頁書相繼失蹤,除了火宅佛獄以外死國也跟著一起攪和近來,整個中原亂成一團連拂櫻楓岫那向來討厭這類凡塵俗世的好友尚風悅也跟著下了水,整天東奔西跑的忙得不可開交,脾氣越來越暴躁的尚風悅把醉飲黃龍扔出嘯龍居的次數越來越多,醉飲黃龍的四個麻煩弟弟也順便。

  小免抱怨齋主都不回家陪她的次數也越來越多。

  人家的才藝表演你都沒來看。嘟著嘴插著腰小免氣嘟嘟的死活不肯跟拂櫻正面交談,人家準備了很久練習了很久,一直都有提醒你你還忘記,齋主笨蛋笨蛋笨蛋笨蛋笨蛋!最討厭齋主了!

  被小少女最後一句重重打擊的拂櫻愣愣半晌欲哭無淚徹底失了神,一旁看戲的楓岫連忙出來安撫。小免乖,等妳的齋主事情解決了就能常常陪妳了,你說是吧拂櫻好友?抱著哭得鼻子紅紅的小兔子,楓岫連忙戳了戳似乎也快要哭出來的大兔子。

  不過那廂似乎受到的打擊太嚴重了所以沒能回應。

  哎呀怎麼連你都這個樣子拂櫻你都成年人了要給小免做個表率啊。好了小免別生氣了都是我的錯不該拉著妳的齋主到處跑讓齋主忘記妳,小免的才藝表演這麼重要的事情連我都忘記了妳看這多不應該,楓岫阿叔讓小免打幾下當作懲罰好不好?還是讓楓岫阿叔親妳一下做為補償妳說妳要選哪一個?

  什麼親一下想都別想楓岫你離我的小免遠一點!拂櫻瞬間回過神反應激烈的抗議著。

  我只是給小免一個選擇嘛別這麼緊張。

  當然要緊張!你給我滾開、放開小免、不准再靠過來你這個紫色變態!

  聽著宛若平常的低程度爭執小免高高吊著的嘴總算放了下來,忍不住噗哧的笑了起來格格格的止不住,一把撲抱住她的齋主然後把鼻涕眼淚全部往拂櫻身上抹。這動作也成功的打斷了程度越來越低的大人間爭執,拂櫻鬆下臉笑著拍了拍少女粉紅色的髮一臉寵溺一面低聲下氣的道歉著。被趕到沙發邊緣的楓岫撐著頭禁不住莞爾。





 35

  黑枒君撥了個電話。喂雪簫?我現在人在醫院。

  然後聽見那一端一陣乒乒乓乓像是有什麼東西打翻了老酒蟲的聲音喊著北海鯨你搞什麼但沒有人回應他,等了幾秒擎海潮的聲音才出現鎮定的問哪間醫院傷勢嚴重嗎能打電話應該是不太嚴重情況如何有需要什麼幫忙嗎需要就說我馬上過去,一整串問句下來完全沒句讀沒換氣。

  不怎麼嚴重不過撞著了腦袋,萬幸的是頭皮破了個洞但臉皮沒破沒擦傷否則就可惜了。頓了一頓才再補上一句對了受傷的不是我,是我今天在路上撿到的一個孩子。

  那端沉默了很久。好半晌才又有聲音,語氣似乎壓抑著什麼情緒。

  ……你在動物醫院?

  非也我在公立醫院,人類住的。剛不是說了嗎受傷的是我今天在路上撿到的孩子,女孩子呢長得頗可愛的幸好臉沒受傷,不過不知道身分名字身上也沒有相關證件只好等她醒來再問,我是要打電話告訴你我今天大概會晚點回去,幫我跟老酒蟲還有老破碗說一聲昨天說好的棋局延一延我今天大概是沒辦法赴約……

  然後電話被掛了。

  看著顯示著通話結束的手機畫面黑枒君聳了聳肩,側過頭拉開病床旁的白色簾幕看了裡面躺著的年輕女孩一眼。清秀脫俗的嬌俏臉蛋一頭烏黑秀髮,髮邊上別了朵粉嫩的花樣髮夾,閉著眼睛沉沉的睡著呼吸很緩很緩很緩。如果沒有認錯這女孩應該是詩意天城那邊御天五龍之一邪影白帝嘯日猋的女朋友,小倆口幸福甜蜜得很閃光閃得讓人想忌妒都忌妒不起來,如漆似膠如膠似漆黏得讓長年瘋病的嘯日猋都忘了要瘋,瞧瞧愛情的力量多麼偉大。

  是叫玉傾歡吧?想想年紀似乎是跟世侄鬼谷晏差不多,擎海潮愛烏及屋相當疼愛的那個古靈精怪的姪兒,風流倜儻氣宇軒昂出手大方讓多少少女欽慕,不過不知道到底有沒有真嚐過愛情滋味。

  試試吧?黑枒君撐著頭看著女孩平靜的臉,想得出神。

  是該做些什麼了。





 36

  老大,小執知道你打算把他當棄子這計畫嗎?

  不知道。

  其實依照小執個性,跟他說了他也是會做到的。

  為了組織最高利益啊。

  是啊。

  我知道,可是……

 

  ……我說不出口啊,要他去死這種話。





 37

  局中局,計中計,戲中有戲,騙局之後還有另一個騙局。

  拂櫻跟楓岫合演了一場戲讓大家都以為楓岫誤入歧途讓兩人甚至割席絕交。拂櫻和無執相合演了一場戲騙過仲裁者等人讓他們相信拂櫻已叛離佛獄。拂櫻利用仲裁者等人演了一場戲讓無執相一腳踏入死地換取楓岫與所謂正道眾人信任。拂櫻和凱旋侯演了一場戲造就火宅佛獄又一次的勝利。

  冷眼看著拼著肩傷讓極道得以尋得空隙逃離的楓岫,其實大腿早就已經先中了一槍的紫髮男人連站都站不穩只能按著肩膀斜斜靠著牆喘著氣看著他,顫抖著嘴唇幾次像是想說什麼但聲音一離開舌頭就被夜色給吞了沒留下一個字。慢條斯理整理好彈匣從容不迫的將槍口再次對準對方心臟位置拂櫻的手很穩連一絲動搖都沒有,沉默的只聽的見楓岫顯得無比沉重雜亂的呼吸聲。

  拂櫻的心情好得莫名其妙好得還有閒情意致對著楓岫露出一個殘酷而冷情的笑,甚至還有心情用一種刻意的口氣嘲諷楓岫說你真傻防了我好幾年卻就在這一刻相信了我,就是信了我所以你輸了輸得一蹋糊塗,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只好到地獄去懺悔檢討這一失足千古恨了。

  地獄沒你多無聊是吧好友,無比艱難才得這一句話那聲音乾澀得幾乎教人認不出來。楓岫居然還有力氣反擊抽出了短刀用一種以他目前傷勢來說相當凌厲的攻勢朝拂櫻刺去,頗有豁命之意但更像是迴光返照臨死掙扎毫無意義,輕輕鬆鬆給拂櫻避了去手一拍槍托直接敲在背脊上,倒在地上那深入骨髓的痛疼得連呼吸都變得無比困難。

  走到倒在地上毫無抵抗之力的楓岫旁邊拂櫻蹲下身歪著頭戳了戳男人肩膀傷處,用楓岫的衣領擦掉手上沾上的血然後把槍口抵在被汗水浸濕的紫髮之下太陽穴上,看著那雙琥珀色的深邃雙眼露出一個介在無奈與嘲諷之間的笑容。

  好友你知道嗎。

  我從來都不曾背離佛獄。





 38

  消息傳得很快。能讓火宅佛獄或是死國大大方方登堂入室入侵中原的血闇沉淵通路開啟了,而這與這消息連帶著傳遍各地的是拂櫻的真實身分。

  真沒想到那個拂櫻竟然就是凱旋侯。小狐跨坐在某百貨公司大廈頂樓圍欄邊舔著冰淇淋踢著腳,用一種真是沒想到實在是太令人驚訝了的語氣說著。變得真多,是過去太過壓抑到了人生地不熟沒有任何人認識的地方之後就內心慾望大爆發的結果嗎?搞不好是這樣噢那個凱旋侯欸欸妳覺得呢小翠?

  一如往常撐著黑色雨傘的寒煙翠撐著頭望著遠方心思不知道飄到哪裡去了,理所當然的應該是沒有聽到小狐在說些什麼。聳了聳肩習以為常的小狐繼續舔他的冰淇淋,反正能讓寒煙翠這樣若有所思的人事物不怎麼多一隻手就可以數得完。只是每隻手指上的連帶關係會無限延伸就是了。

  大人的世界真是複雜。舔了舔滴到手指上的汁液,沒關係狐大爺我可是無論遇到什麼樣的突發狀況都能面不改色冷靜面對,這點意外不算什麼一切都在我的計算之中,哈哈哈哈哈哈哈。

  不過不知道凱旋侯身邊那隻粉紅色的小兔子能不能承受這樣殘酷的現實呢?那個脆弱又任性又天真的脆弱小女生一定會哭得很慘吧嘖嘖好想去嘲笑她。想著想著不知不覺也跟寒煙翠一樣、望著遠遠的天空發起呆來。





 39

  好久不見了火宅佛獄。好久不見了太息公。

  好久不見了,王。

  重新踏上佛獄的土地拂櫻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離開了數十年的故鄉一切都與離開前沒有什麼太大的不同,除了那些抹滅不了的歲月痕跡,除了身邊少了一些曾經總是如影隨形的存在。

  回到了久違的住處發現桌上放著一個寫著無執相名字的黑色牌位。

  想起來在苦境遇上仲裁者他們的時候,他的小免他的少女被別的男人扛在肩上閉著眼睛不會哭不會說話沒有意識,一股憤怒的熱血衝上腦袋不過立刻被仲裁者下一句話給壓了回去。說起來似乎還要感謝那如此適時的冷嘲熱諷。

  無執相那樣為你賣命賣到把整個人都賠上你都可以眼睛眨都不眨,還有什麼事情是做不出來的呢。

  還有什麼事情是做不出來的呢。

  默然的拿起那面牌位端詳著,牌子的重量比自己預料的還要來得輕很多。拂櫻拿著牌子一屁股往已經堆滿灰塵的地上一坐然後就一直盯著無執相的名字看了很久很久,久到等到反應過來時雙眼已經被房間裡堆積十幾年的灰塵染得發澀發疼,又紅又腫的痛得眼淚都快要流出來了。



  該掃地了,你看老大又過敏了。

  這次輪到誰掃?

  不知道反正應該不是我。



  一沒拿穩牌子摔在地上又揚起了一室灰塵,刺得拂櫻眼睛疼得眼淚怎麼樣也止不住。





 40

  失蹤了一陣子好不容易才回來的一頁書精神不太穩定,這讓一樣失蹤了一陣子好不容易才回來的素還真很鬱悶。

  發現寶貝妹妹所嫁的那個人好像也被牽連進近日事件中的擎海潮也很鬱悶。

  其他人怎樣鬱悶都不關他們的事,不過擎海潮鬱悶的話那他們就頭大了。長期寄人籬下吃擎海潮的用擎海潮的蹭擎海潮的坳擎海潮的幾個損友們泡茶的泡茶喝酒的喝酒喀瓜子的喀瓜子,無邊無際瞎談瞎扯講著些養生之道或是溫室效應之類不痛不癢的話題,默契的對坐在旁邊那團低氣壓不聞不問。

  開玩笑又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一個娟秀清麗的粉白色身影提著水走過來放在桌上,端了個茶杯遞給旁邊低氣壓中心那人溫溫的笑著。義父請用茶,白塵前輩泡了前一陣子新買的東方美人、不嚐嚐看嗎?女孩的氣質脫俗出塵,坦蕩蕩的像是沒聽見後方三人倒抽了口氣的聲音,或是聽見但不解其意。後者可能性比較大。

  盯著女孩清澈的眼看見了那滿盈的期待神色,擎海潮輕嘆了口氣一直僵著的臉總算是化了些。多謝妳忘憂,妳真貼心。被喊做忘憂的女孩子掩著嘴笑著,對於自己得到的稱讚有些害羞,轉過身來替另外三人倒茶。老破碗翻了翻白眼,低聲喃喃了句差別待遇。

  看看你自己的模樣再看看忘憂,老破碗你剛說什麼再說一次?

  呃不沒事我啥都沒說。

  不遠處有其他說話的聲音細細碎碎的傳了過來,似乎是擎海潮的妹妹惜夫人與其夫婿鬼谷藏龍在討論著什麼,擎海潮往門外看了一眼皺起了眉頭,放下茶杯然後對著一桌損友們擺了擺手。早點離開吧,別有事沒事往這裡跑,會客室不是給你們這樣公器私用的。

  這句話似乎該原封不動的還給你。

  少囉嗦。

  雖然嘴上抗議著不過手上還是依照指示乖乖的開始動手收拾桌面,鬼谷藏龍與惜夫人的聲音漸漸遠離,取而代之的是少年歡快的腳步聲。鬼谷晏從門口探出一顆頭掛著得意的笑臉喊了長長的一聲阿舅,擎海潮頭回也沒回擺了擺手似乎是表示同意,少年愉快的跑進來一把拉起忘憂的手又跑出去了。千鍾少發出嘖嘖的聲音被擎海潮瞪了一眼。收拾到一半的黑枒君端著茶杯看著杯底的茶渣,若有所思。

  



 41

  玷芳姬溫柔的往前一抱輕輕攬著太息公的肩膀頭就靠在肩窩上。大姊,睡眠不足可是肌膚大敵呦。

  原本繃著臉不斷思考計算規畫著什麼的太息公放下手上那厚厚一疊公文與資料嘆了口氣,搭上玷芳姬攬在自己肩上的的手拍了拍輕輕的把頭靠了上去。不把這些整理完我睡不著啊芳姬你累了就先睡吧?妳今天也奔波一整天了也該早點休息快去睡吧。

  大姊這邊燈一直亮著我也睡不著啊。

  一面說著一面鬆開了手往旁邊的床上一坐攬過枕頭抱著,上頭有著太息公偏愛的檀木熏香淡淡的繚繞著在呼吸間盈滿鼻腔肺泡,說是睡不著不過一靠上鬆鬆軟軟的枕頭眼皮也就莫名開始沉重了起來。太息公推開椅子坐到玷芳姬旁邊伸手捏了捏對方肩膀,怕癢的玷芳姬從鼻腔裡發出抗議的聲音扭了幾下。

  聽說凱旋侯那傢伙回來了。

  太息公哼了聲。打從一開始她就不喜歡那個面貌清秀眼神深沉的小夥子,雖然偶爾會意外的愣頭愣腦逗起來頗有趣,但他一出現就坐走了僅次於她與咒世主之下的名字還搶走了前往苦境這個建立大功的機會,說什麼也無法對他有太多的好感在。

  她和玷芳姬一樣都是在火宅佛獄這塊人吃人的土地上長大的,身為女性讓她們的生存甚至是尊嚴總是會遭逢更多的坎坷。在遇上咒世主之前,她們的生活一句話就是裸著身體裹著被子藏著刀,與其他女孩子們的差別只在於她們活了下來取得了自己決定生存方式的權力。

  比起那種躺著出賣自己的身體以取得呼吸資格的日子、現在實在是好太多了。

  大姊,皺紋都要出現囉。玷芳姬半張臉埋在枕頭裡面伸出一隻手戳戳太息公的額頭語氣中隱藏不住濃濃的睡意,包攬下佛獄所有向外工程相關事宜或許對一個女性是吃重了點但從來沒聽過玷芳姬抱怨什麼。太息公略為複雜的微微一笑,攬過玷芳姬的肩膀搖了搖沒多說什麼。




 
 42

  尚風悅扶著額頭看著坐在他家沙發上哭得肝腸寸斷的小女孩覺得頭痛非常。

  總不能把人直接扔出去雖然看那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模樣讓他有點想這麼做,可是小女孩哭歸哭還是有乖乖的脫掉鞋子比起他那講不聽的好友好上太多了,更何況他相當能夠了解小女孩哭泣的理由。想到這裡尚風悅又一把火從心頭燒上來氣得咬牙切齒,那個時候受的傷到現在還會痛啊。

  他們說齋主是壞人可是齋主才不會是壞人,齋主說好等到事情解決了就會回來陪小免的,我們說好了齋主不會毀約的。齋主不會不要小免不會不要小免,他們說的都是謊言對不對他們都在騙小免那個臭小狐都只喜歡欺負我,極道先生你告訴我嘛齋主不會是壞人的對不對?楓岫阿叔跟齋主是好朋友絕對不是齋主打傷他的,一定有什麼地方搞錯了一定是的……

  我也很希望是搞錯了啊。尚風悅搖搖扇子下意識摸了摸腹側的傷口,淺淺的一劃皮肉傷而已很快就結了痂,偶爾動作太大拉到還是會抽痛一下,不過比起現在還在醫院裡掙扎著還沒度過危險期的楓岫已經好上太多了。我也很希望那個時候一轉身拿著槍對著他們倆的人不是拂櫻啊,尚風悅深深嘆氣,我也很希望拂櫻抹去臉上掩飾露出的那個刺青只是某種特殊化妝技術,我也很希望啊那化妝技術真好我一定會鼓鼓掌。

  齋主齋主齋主齋主齋主。莫可奈何的遞了一整包新的衛生紙給抽抽噎噎的小姑娘,尚風悅記憶中那個永遠都是一身粉紅色的友人總是抓到機會就叨叨絮絮炫耀似的說著他心愛的養女兒,齋主這個稱呼來自他說給小免的一個以拂櫻自己為主角的奇幻故事,當時年紀還小的小免就這樣愣愣的相信了從此以後就齋主齋主的喊怎麼改也改不過。

  之後那故事就被楓岫拿去寫成了小說賣得不錯曾經登上暢銷排行最後還改編成電影,讓拂櫻糾纏著煩了幾年要著作權有事沒事就上演討債記。

  還記得相遇時的模樣,當年他還是苦境政商名流皆會投予關注的瓊宇花會主辦者,在為年年都會上演的權力糾葛虛偽奉承感到厭煩時遇見了楓岫與拂櫻兩人,一個悠然自適一個斯文幽默一下就跟不受人討好的尚風悅打成一片。他還記得楓岫反駁某個自稱花卉專家引經據典頭頭是道辯得對方支支吾吾半天說不上話的自信,也記得拂櫻帶著小免對於會上每個人都能靈活應對社交手腕高超、但轉個頭便換個人似的對著小免氣急敗壞那樣坦然。他一直慶幸著能遇見這樣志同道合的友人,由衷的慶幸著並相當珍惜。

  有點分辨不出心中的怒氣是因為拂櫻的背叛還是拂櫻的欺騙或許以上皆是。他們認識的時間其實不算短了啊而且還一起度過了很多很多的事情,難道這樣還算不上是有相當程度的交情了嗎?認識了這麼久他們一直都不知道拂櫻身分的秘密直到佛獄的人找上門才曉得,一直都相信著拂櫻說的心在苦境直到看見對著他們倆的槍口。所以一切都只是謊言嗎那些交情,你為什麼能這樣斷然毫不留情毫不猶豫的開槍呢因為一直都是謊言嗎?

  啊麻煩死了那個拂櫻,以後見一次打一次再見一次再打一次而且不准他進我嘯龍居了不管有沒有脫鞋。尚風悅氣悶的坐到小免旁邊搶過了一條毛巾努力維持優雅的擦了擦那張哭花的小臉,摸摸那頭過去只要一碰就會有個傻爸爸緊張兮兮衝出來阻止的粉紅色短髮,小女孩頭上還帶著那兔耳朵造形的手工製髮圈。

  你最寶貝最寵愛一直都捧在手心裡疼的小女兒現在哭得好傷心啊,你不來哄哄她抱抱她嗎拂櫻好友?





 43

  拂櫻迅速越過低矮的圍牆跳下樓梯,腳尖才碰到地面手已經穩穩的伸了出去在巷子尾端的人影出現時迅速扣下扳機,對方反應快速的停下腳步讓子彈堪堪從頰邊飛掠過劃出一道血跡。輕輕彈了下舌拂櫻想都沒想的又連續開了幾槍反正那邊是死路怎麼避都逃不到哪裡去,對佛獄地形熟不熟悉的優劣在這時嶄露無遺。

  這裡豈是能讓人隨意踏入又全身而退的地方。

  不遠處的爆炸聲依照方向推測應該是血參巫的傑作,不過就剛剛一路追來的痕跡來看似乎是兵分兩路另一邊已經往太息公守著的婆羅塹關卡前去了,斷後用的棄子嗎?拂櫻瞇著眼看著躲在瓦礫後方那一身狼狽的入侵者。自詡正義的中原人士們,就不知道這個犧牲值不值得了呢。

  就黑枒君所傳來的消息判斷,苦境那方不知從何取得了可以進入火宅佛獄而不被發現的方式,無論如何都必須阻止格殺勿論。是我的疏失、我的女兒寒煙翠。咒世主冷冷的憤怒令人不寒而慄,凱旋侯與太息公立刻出發前去攔截這些不小心走錯路的迷糊傻瓜。

  說誰傻呢。一面俐落的換著子彈一面以正常步伐不快不慢的往入侵者躲藏方向走去,因為已經受了傷那邊傳來的呼吸聲顯得格外沉重明顯,滿地都是點點血花。突然有碎石飛來拂櫻一愣之後下意識閃躲,隨著從隱藏處迅速站起身的人影手中出現的是發燙的槍口,傷痕累累的臉上是哀戚得令人悲傷的笑容。

  雙方都扣下了扳機可是只有一聲槍響。

  靠著牆重重的喘了一口氣拂櫻抬起手撥開遮到面上的頭髮,如果單純是比開槍的速度他還挺有自信的雖然準度就跟著有點馬馬虎虎了看運氣吧,走到屍體旁邊踩過那片漸漸暈開的血泊低下頭看著那張帶著不甘的臉,向來運氣都不錯的拂櫻聳了聳肩。

  勝者為王敗者為寇向來就是這個道理而已相當簡單,如果不攔下你們那之後死傷的就是我們了,就是這樣簡單的二選一沒什麼太複雜的理由有時候甚至只是誰運氣好的問題。其實你們是人我們也是人啊我們也有在乎的對象也有無論如何都要保護或是無論如何都要得到的東西你們應該也懂吧。問是問了不過躺在地上沒了氣息的那人當然不會回答。





 44

  偶爾也是會有就這樣一直當白塵子下去也好的想法。

  趴在海邊堤防的圍欄邊看著染成一片艷紅的海平面,黑枒君一身白衣被夕陽染得鮮紅。

  火宅佛獄的分工在情報這部分一直以來都是由無執相負責的可以想見其完整度,除了最基本的身分證件外從出生地點到學歷經歷一切鉅細靡遺連他自己有時候都會產生自己就是白塵子的錯覺,那個出生在苦境某個小鎮然後規規矩矩的從小學念到大學畢業然後自己離開家來到了這裡,淡泊幽默愛茶愛詩愛逗人有點小壞心身為略城退休署長擎海潮知交好友之一的白塵子,除了擅長泡茶跟把自家好友戳炸毛這些長才以外都相當普通。

  在扮演白塵子時偶而也會產生這類想法。如果不是出生在火宅佛獄而是如同自己所持的身分證件上所說的那偏遠小鎮普通人家,上普通的學校受普通的教育走普通的路那樣有多好?搞不好還有閒可以去學學藝術學個水墨什麼的我其實一直很想學書法多有氣質,一直很喜歡那些字帖可是都學不起來字很醜這點一直是我多年隱傷。

  可是實際上從小所得到的教育頂多就是拆槍組槍出刀收刀還有最基本的打架,聽起來就一點氣質都沒有對吧,雪簫向來喜歡一些詩書琴畫之類的風雅東西我接近他前也是很努力做了很多功課呢,結果最後學的最熟練的居然是泡茶還泡出心得泡出興趣來,可惜我的過命兄弟跟我以前一樣沒氣質所以沒辦法品嚐箇中滋味。

  嘆了口氣。好吧我就知道一定會落到這步田地只是遲早的問題。

  您離開寒光一舍不久後前往火宅佛獄的苦集聯合小隊就傳出壞消息,素某只是以最基本的邏輯去推測可能將情報洩漏出去的人選而已。調查通聯記錄是必要的查證程序,不過直到前一陣子之前你們相關記錄都被處理的乾乾淨淨從來都沒有留下一點痕跡,看來貴組織有相當優秀的人才在呢。

  愣了一下之後黑枒君笑了起來像是有點得意卻又有點複雜,是啊有個相當優秀的人才我都不知道他的技術到底是去哪裡學的,不過可惜的是他死了所以沒辦法繼續替組織效勞繼續刪記錄了。

  海風吹得衣擺拼命亂飛頭髮也到處亂飄還扎到眼睛,乾脆把眼睛閉起來將注意力放到一波一波的海浪聲上刻意忽略後方的聲音,到底來了多少人啊我只是個小角色有必要用到這種陣仗嗎。可以問一下嗎?按著吹風吹久了有些黏膩的瀏海黑枒君語氣平靜,雪簫知道嗎?

  這事瞞不了前輩的。

  也是。

  迅速的拔起槍轉過身還來不及舉起手同一瞬間子彈已經透胸而過。黑枒君看了自己胸口頓時暈開的那一片深色血跡表情淡然得有點微妙,扔下其實從來不曾用過的手槍後從口袋裡拿出手機往海裡一扔,扶著欄杆咳了口血慢慢往下滑摔躺在地面上莫名其妙的笑了。血慢慢暈開不過在夕陽的顏色對比下看起來不太明顯。





 45 

  我出去一下晚點回來,幫我跟老酒蟲說一聲棋局大概又要延了。

  當擎海潮回到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放在玄關的這張紙條。

  沒有屬名但那潦草隨意莫名的字跡已經熟悉到無需屬名,字的主人總說是幼年教育失敗才有這麼醜的字然後依舊撇得隨意完全沒想改進的意思,外頭風頗冷凍得手指全都是冰的讓捏在手中的紙張顯得有點刺人磨得生疼。

  紙是隨意撕下的一張便條紙白色的就像是覆在那人身上的白布,把整個人覆得只剩下鼻尖一點凸起隨著身形起伏。白布下露出一點點紅色漸漸乾涸變黑,和那人平時完全相對的顏色讓人一時難以反應過來。房間裡的溫度很低,素還真站在那眼中帶有點無奈的愧疚但仍不卑不亢,語氣溫和卻是那樣漠然而冷靜。千鐘少在擎海潮旁邊大聲的倒抽了一口氣一句什麼之後愕愣半天接不下去,相較起來擎海潮反而靜得莫名。

  ……已經找到證據,當初苦集聯合小組之所以洩漏形蹤,導致後來傷亡慘重也是因為黑枒君。他的真實身分是火宅佛獄派來的臥底,為凱旋侯也就是拂櫻的副手之一,地位只在三公之下……

  許多人來來回回的忙著旁人說著什麼他全沒認真聽進去,只在聽見那陌生的名時才抬起眼直勾勾望向素還真什麼都沒說,眼神閃過一絲凌厲。儒雅的男子輕嘆了口氣彎腰低頭,坦然毫無詭辯逃避。

  當下狀況只能行此判斷。抱歉,前輩。

  ……

  這聲道歉反而讓擎海潮回過神來神情複雜的看著白布下露出的那一小塊衣角喉頭梗著什麼說不出話。銀色檯子映著冰冷的日光燈讓人看了也生寒,來回走動的氣流漩起白布邊角微微晃動露出檯上躺著的人冰冷死白的手指。才剛注意到素還真已上前將白布蓋實。

  確實無法怪罪什麼若要論罪自己也得負起識人不清的責任,那些因為機密洩漏而喪失的生命失敗的任務和一切後續種種證據資料。腦海中閃過數十寒暑的相處,臥底這詞與那淡泊幽默的友人怎麼樣也無法連在一起。

  不是早上才還在一起喝茶聊天的嗎。

  …………為什麼,要放棄我們這群朋友呢?

  啞了好久的千鐘少終於找回聲音艱難的低問了一句。想當然爾沒有得到回答。





 46

  所以對你來說我們這麼多年的朋友究竟算什麼?

  任務。

  白塵子的聲音很冷眼神更冷,手上的槍噠一聲上了膛,槍口絲毫不偏穩穩的對準了他。

  一切都為了組織。



  擎海潮猛然驚醒,一身冷汗驚魂未定下意識往旁邊位置一摸,手卻落了空。





 47

  拂櫻默默把手機扔到床底下。搞什麼黑枒你也跟無執一樣來這一招嗎我還是相信你是傳錯好了。

  好一陣子了什麼消息都沒有所以他反而確定了正確消息。幾天前黑枒君回來了一回來就先跟王還有公打了聲招呼最後才來找他,據說是因為身分敗露所以連忙逃了回來好不容易才保住一命,那個拼著身分敗露風險傳回來的簡訊算是立了大功所以將功贖罪。拂櫻冷著臉雙手交疊抱著胸看著那能言善道的黑枒君。  

  太息公嬌笑著湊過來說凱旋侯你的副手跟你一樣去了趟苦境好像學了不少?變得可愛多了呢你可要多多注意啊。拂櫻冷笑著回應放心吧公咱家黑枒有一定的眼光,倒是公要注意年紀大了體力不如以往別閃著了您纖細的腰身呢,成功讓太息公的笑臉凝在臉上然後哼了聲扭頭走了。

  抬起頭看著坐在不遠處的王。其實年紀大了的不是只有公呢。

  用力握緊了拳頭然後鬆開,漠然看著掛著溫和笑容過來與自己打招呼的黑枒君。凱旋侯好久不見了,最近過得怎麼樣啊?拂櫻隨便應了聲很好還不錯黑枒你也辛苦了早點休息吧,然後轉身離去。

  ……欺人太甚。

  說起來記得很久很久以前曾經難得跟黑枒君還有無執相聯絡一次,那時時間有些倉促而且怕有暴露身分的危險所以沒有聊很久,不過那個時候他們約定了等到任務結束回到火宅佛獄後再來好好聊聊。其實想想根本不用刻意去約定啊如果他們都能夠平安回來一定會有很多很多很多很多的話想說的。

  抹了抹臉拂櫻回到以前是他們三個、現在只有他一個跟無執相牌子一個的房間,打掃過恢復到能夠住人的程度,下次該換誰掃呢得重新來安排了。





 48

  小免不會再哭了。

  小免會很乖、很乖很乖。

  小免一直在這裡等。





 49

  無執相的死他很早之前就知道了,黑枒君的死他卻很晚之後才曉得。

  互補是嗎是有沒有必要感情這麼好啊。

  夜裡拂櫻坐在房間裡沒有開燈一片黑暗只有一張小桌上點了一個小小的蠟燭搖搖晃晃的燒著,桌上散了些粉紅色的花瓣來自他們三個都很喜歡的一棵花樹。

  無執相的牌位映著火光影子搖搖晃晃的落下一片黑色的陰影像是黑色的口罩,因為組織因為任務因為身分問題他沒能回來處理後事甚至沒來得及收個什麼做為紀念就全都一起火化了,剩下一個寫著名字的牌子空蕩蕩的擺在那邊。而黑枒君甚至連牌子都沒有屍體也扣在警方那邊想上個香都沒辦法,只能擺一個茶杯代替空虛的令人想哭。

  這也是沒辦法的。

  咒世主的聲音從後頭響起但拂櫻還是動也不動走魂似的。嘆了口氣上前拍了拍拂櫻的肩膀然後轉頭又走了沒多做逗留,只留下了一句話。

  臉上擦一擦快點回去吧,任務還沒有結束。

  半晌後拂櫻突然開口自言自語的,想起當初黑枒離開時的背影,他們沒說再見說的是彼此保重。

  然黑枒直到最後都沒能回到火宅佛獄。

  一陣莫名的悔意在心頭蔓延開來,雖然他知道這樣並沒有任何意義。





 50

  慈光之塔叛逃者楔子出殯的那一天,寒煙翠也同時出嫁了。

  天灰濛濛的看起來雨要下不下的空氣悶得令人受不了,偶爾會聽到幾聲低低的悶雷從遠遠的烏雲那端傳過來。身為火宅佛獄的階下囚居然還能得到如此高規格對待你該感激涕零啊楓岫,拂櫻實在很想去對他這麼說不過因為楓岫已經聽不見了所已其實沒什麼意義。

  楓岫死前拂櫻去看過一次,然後也就只去那麼一次。瞎了雙眼的知名作家其實看起來也有一種淒厲的美感啊要不要幫你拍張相讓你那些瘋狂書迷們看看?楓岫笑著說千萬不要以免發生暴動讓火宅佛獄被一群書迷們給推翻了,這樣傳出去會成為歷史上最大的一個笑話的。

  噢我錯了我不該擔心的,火宅佛獄有戰無不勝的凱旋侯絕對不會落入那樣悽慘的下場的他會一揮手平息暴動拯救火宅佛獄,你說是吧拂櫻好友?

  拂櫻沒有回答只是反問了一句還記得嗎楓岫?那時候我問你相不相信,你說不相信。可是以最終的行為來說你還是信了死心塌地的一絲絲懷疑都沒有。

  楓岫你真傻,認識了這麼多年防備了這麼多年,你居然在最後一刻對我放下戒心讓我有機可趁,這就叫做一失足成千古恨吧?要不要發表一下感想好讓我做成一本楔子語錄?

  我怎麼不知道好友你有這類惡趣味。

  好說。

  語錄不用,不過你可以幫我畫一張畫。

  ……哈,好啊。



  為什麼後來真的畫了畫拂櫻自己也無法理解,他向來都不是擅長於繪畫的人所以最後的成品有些差強人意,如果被楓岫看到了那個討厭鬼一定會笑他。捏著圖的邊緣拂櫻癟了癟嘴,然後把紙扔進旁邊正在掃地的小狐所帶著的垃圾袋裡,引來一陣不滿的嘮嘮叨叨不過不意外的被直接忽略。

  帶著楓岫棺木的隊伍走遠之後天空才開始下起雨來半大不小的卻讓人格外煩躁,小狐抱著頭大呼小叫的迅速逃走尋找遮蔽物,拂櫻愣愣的站在原地抬頭望向天空,不遠處傳來清脆的鈴聲不知道是來自楓岫還是寒煙翠的隊伍,不過某種意義上來說好像都差不了多少。





 51

  當年那場騷動之後很多人都以為赤睛死了但其實赤睛並沒有死。

  也有很多人以為魔王子死了但其實魔王子也沒死還活蹦亂跳的很。

  那年赤睛拉過魔王子摔出圍牆外時很幸運的樓下幾層都有裝遮雨棚減緩了墜勢,所以最後落在二十幾樓的陽台上時沒有直接摔個粉碎只是斷了幾根骨頭,不過因為衝擊太大傷勢嚴重還是昏迷了幾年。在醫生宣布這樣下去就算醒來大概也會變成植物人時赤睛醒了過來還自己坐起身走下病床,負責輪值照顧的拖刀者驚愕之餘忘了把人拉住,等到回過神衝出病房去找時發現赤睛站在隔壁病房的門口前似乎就等人來幫他開門。

  猜得沒錯那間房間裡面住的就是被診斷有嚴重精神病的魔王子。

  看見昏迷多年的雙生兄弟終於醒來的魔王子只是露出了趣味盎然的笑容,站了起來緩緩走上前給了赤睛一個大大的擁抱,讓原本預計會有什麼狀況發生的拖刀者再次愣住。魔王子緊緊摟著赤睛抱了很久很久,久到赤睛面無表情的轉過臉用力扯了魔王子的羊角一下抱怨了句很熱,這才依依不捨的放開但還是抓著赤睛雙臂不放。

  赤睛,你知道這些年來我有多想你嗎?知道你沒死但是昏迷不醒我每天都盼著願著望著希望你能夠醒過來,每天都以最虔誠的心祈禱著希望你能張開眼睛,你曉得我在這裡有多寂寞嗎?沒有娛樂沒有空間沒有自由甚至沒有可以跟我對話的人,我被活生生孤伶伶囚禁在此啊赤睛……只有對你、只有對你的期待是我活著的唯一動力……

  喔。

  吶赤睛,我很想念你啊也很想念我們的故鄉我們的火宅佛獄,很想念我們溫柔慈愛的父親、從這些年來父親從來都沒過來看過我們可以知曉父親一定相當忙碌,忙碌到沒有時間來探看他兩個生死未卜的兒子們。既然如此那我們就自己去尋父親吧……讓我們親口告訴父親我們對於他的思念,你覺得這個主意如何呢赤睛?

  ……不是我們。是你自己。

  哎,赤睛你怎麼這麼害羞呢。魔王子一臉莫可奈何的笑著搖搖頭嘆了口氣,拉著赤睛便往拖刀者忘記關上的房門走去,回過神來的拖刀者連忙攔了上來。你不能出去!這一句說完之後看見的是魔王子笑得燦爛無比的表情。

  哎呀居然有企圖阻止我去探望父親的人,天倫之樂人之常情卻有如此沒有人性如此殘忍的人啊……為了火宅佛獄好為了火宅佛獄光明燦爛的未來,這樣的人是該永永遠遠的消失在世界上吧。魔王子笑得燦爛但是拖刀著莫名的感到一股寒意,連忙拿出手機打算通知其他的四邪諦,不過還沒撥出去就有一隻冰冷蒼白的手搭了上來。

  魔王子笑得何其哀傷溫柔無可奈何。

  是吧?



  我最敬愛的父親,你可愛又久違的兒子們,要去探望您了。

  你的語氣跟表情進步了。

  呵,謝謝你的稱讚,赤睛。





 52

  一剎那者為一念,二十念為一瞬,二十瞬為一彈指,二十彈指為一羅預,二十羅預為一須臾,一日一夜有三十須臾。

  一彈指六十剎那,一剎那九百生滅。


 


 53

  咒世主斜斜的躺坐在他坐了幾十年的那張石椅上,年代久遠了讓這張直接用一整塊石頭雕出來的椅子邊緣都磨得光滑平整、角落零零碎碎的落著一些石頭碎片讓這椅子看起來像是直接黏在地面上一般。

  王有點倦。連翻的對峙下來饒是再驍勇善戰的人也會累了,更何況是其實已經上了年紀的自己?許許多多年輕有衝勁又有目標理想的人才輩出是該把棒子交下去了,搞不好也可以讓火宅佛獄換上新氣象迎向更光明的未來。

  按著在集境燁世兵權與略城擎海潮輪番交手下所造成的內傷胸悶,咒世主長長嘆了口氣。聽說拂櫻那孩子一聽見自己被擎海潮打傷差點直接衝出去揪人領子了,某方面是因為黑枒君吧那個一起長大的當年的白毛小東西,比親生兄弟還要親的兄弟手足。拂櫻無執相黑枒君三個人,想當年三人聯手搗蛋時可是讓所有人都頭痛得很呢真是懷念。

  黑枒君犧牲了性命也要維護的你知道是什麼嗎你這個自以為了解他的笨鯨魚!拂櫻當時憤怒嘶吼的聲音活像是自家女兒被不值得的人拐了還賠上了一輩子。一旁抓住拂櫻兩隻手臂攔著哄著安撫著的迦陵有點想笑但更想嘆氣,好了凱旋侯你吼也沒用人已經走遠了先讓王回去休息要緊,監視者你別光看啊快來幫忙。

  這樣衝動不冷靜的凱旋侯好久沒見到了,真像拂櫻小時候的樣子真令人懷念。

  按著胸口平復紊亂的呼吸心跳,咒世主冷眼瞧著出現在門邊的那雙一紅一白久違身影,他被那稱為火宅佛獄異數的兒子與總是沉默淡然跟隨胞兄的雙胞弟弟。四邪諦沒有傳來任何通知看來已經來不及了吧?慢慢的將自己從側躺姿勢移動成端坐,王的兒子、魔王子凝淵咯咯咯的笑了起來。

  我最親愛的父親啊,多年不見您蒼老了許多看來已經是風中殘燭、歲月的摧殘何其可怕多麼讓人感慨啊……

  既然如此,請讓身為兒子替您分憂解勞,在您有生之年一盡孝道將您最珍視的東西傳承下去吧。我與赤睛自出生以來從來沒有報答過您什麼,請大發慈悲給您的兒子一個機會吧。吶,父親?

  沒有回答。

  冒著煙的槍口已經代替了所有回答。

  

  


 XX

  一切要崩毀結束也不過在須臾彈指之間。


  許多年之後男人在酒吧裡啜著酒,一頭墨綠色的髮絲與眼角下面邪魅的刺青讓那張斯文清俊的臉孔更顯魅力,但膚色看上去蒼白的不太健康像是生過一場大病,不與人交談也不回應他人的搭訕就這麼靜靜的喝著。

  偶然間聽見周遭其他客人在聊天時談起了火宅佛獄這個名字,一直都是沉靜沒有情緒的紫色眸中卻突然閃過了些什麼不動聲色的將注意力轉移。只聽見那些人們說起多年以前似乎曾經有個叫做火宅佛獄地方,講沒幾句話題就轉到一樣出自四魌界最近鬧得風風雨雨精彩萬分的那對雙生子身上,一正一邪聖魔對立再加上兩人的身世血緣關係讓故事性再往上翻升討論熱烈,每個人多多少少都會關注一些後續發展。

  多年以前似乎有的那個名字沒多少人會記得了。為什麼要記得那種已經不存在的地方了?

  所有人都死了自己卻活了下來。拂櫻緩緩啜著酒隱忍著有事沒事就會發作一下的舊傷,雖然已經痊癒但失去過的東西是再也不會回來的了,過了最初的震驚之後到了現在一切都看得漠然不再在意,漸漸的都快要開始質疑自己到底為什麼還要存活在這個已經沒有什麼值得罣礙的世界上呢?

  回想起來最痛苦的莫過是他們皆犧牲了所有能夠犧牲的東西,卻仍是迎來了毀滅。

  酒吧中央一陣騷動有個女孩安靜的穿過了人群站上中間舞臺,清秀的面貌配上一身嬌嫩的粉紅讓人有種如花一般的感覺,但那眼神卻是這樣的沉靜令人一望便下意識的安靜了下來。敲了敲麥克風,女孩閉上眼睛輕輕開口唱了起來歌聲悅耳,雖然不到天籟程度但卻有種特別的輕靈令人流連,原本有些喧嘩的酒吧頓時安靜了下來。

  拂櫻敲了敲桌面喚來酒保付了錢便起身離開,那個年輕的酒保好奇的指了指台上的女孩。小免小姐的表演還沒結束呢,您不聽完幾首曲子後再走嗎?

  不必,聽過就好了。

  微微一笑,然後就這麼離開消失在人群之中。










 53


  好久不見了,無執,黑枒。

  好久不見了老大,怎麼不帶上你的小女兒?

  我怎麼可能把小免帶來見你們這兩個不良分子?

  欸老大,不要忘記你也是不良分子還是不良分子的頭兒呦。

  不要歧視不良分子好嗎。

  少廢話,反正小免我讓她去圖書館看書了。看看你們兩個比起我可愛的小免多麼不知道長進,都長這麼大一個人了該不該感到羞愧啊?

  老大我現在有點想扁你。

  傻爸爸沒藥醫。

  難得見一次面一定要這樣拉低對話程度嗎?

  每次都說要好好聊聊可是都不知道要聊些什麼,真要聊些什麼又聊太久了時間不夠。老大有建議嗎?

  呃……來討論任務結束回去後誰打掃房間好了。堆了十幾年的灰塵一定很可怕。

  ……

  …… 

  小執掃。

  ……為什麼是我?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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