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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年賀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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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宛盛雪】
其實對修為早到達歲月不著痕的他們來說,時間實在是不具意義,一年二十四節氣在終年只有有雪跟無雪差別的銀擡盛雪上,大概只剩下分辨這時節有什麼酒好喝、有什麼茶好泡、有什麼點心好伴嘴這點重要性。就算如此,一片白茫中,茶水暖煙陣陣,日起日落醒醒睡睡,昨天跟今天跟明天的差別簡單來說就是沒有差別。
唯一一點差別通常來自這地的主人。
雪崖下不遠處茅亭,亭內簡單的一罈酒、一壺茶、一個破碗跟幾個茶杯,旁邊紅泥火爐正燒著水,蒸騰的白色霧氣在寒風中更加明顯。茅亭雖簡陋,一個屋頂幾根支撐,外頭寒風卻似乎半點也吹不動,可見建造擁有者之不凡。水沸了便提來沖壺,悠然自在。但亭內三人,卻不見主人蹤影。
「嗝。我說白塵子,茶掛的不在,你不用泡了啦。」
晃了晃手上那每天都在喝、卻不見哪天喝乾的酒罈,千鐘少坐得歪歪斜斜,側頭看著一個人兀自忙碌的白塵子。被點名的人手頓了下,還是沒有停止動作,只抽了點神抬頭瞧了一眼坐在對面的忠實酒掛、跟有啥喝啥通常都被拖去喝酒的揀角喫毛。收了視線繼續倒水燙壺,水霧迷漫只聽見那悠悠語氣語氣漫不經心。
「茶掛的還我一個,哪有不在?」
「嗝,你又不是那北海鯨非茶不喝視酒如仇,這種時候堅持啥?」
「非也,不是堅持,這是習慣。」
燙壺溫杯置茶置水動作流暢熟練,收袖扣壺倒茶,一如往常的注足四杯管誰喝誰不喝。千鐘少傻了下,大笑起來,一旁揀角喫毛已經不客氣的端起一杯,是很捧場。
「習慣嗎我懂我懂、我懂────」
「好啦老酒蟲我知道你懂不用重覆這麼多次。」
「說起來,還真挺不習慣的。」
放下茶杯遠遠的望了出去,揀角喫毛難得感慨了下。亭外白雪一片高山雲霧飄渺望出去什麼都看不到,沒頭沒尾的,不過另外兩人卻都是懂那話中的意思。
「每年不都會有幾次。」
晃了晃茶杯盯著茶湯顏色,白塵子還是一臉漫不經心、神遊似的。
「過年啊端午啊中秋啊什麼林林總總拉拉雜雜的,那個自稱脫俗離世的雪簫反而是我們之中最入世的。」
「誰教他寶貝惜夫小妹人就在略城那世俗之地,哈,注定脫離不了。」
「嘖嘖,看來鬼谷藏龍這輩子都別想入雪簫的眼了。」
「碰了惜夫,誰都入不了啦。」
仰著頭灌了一大口酒,千鍾少一把搶下揀角喫毛手上的茶杯,還不待抗議便把酒罈塞了過去,翻了翻不知道從哪又開了一罈出來。挑了挑眉,揀角喫毛倒是從善如流,反正管他茶還是酒,灌下去都是一肚子湯湯水水。
「不提那個。白塵子,一年就難得這麼幾次,喝還不喝?」
「……茶嘛?」
「少來免裝傻,老破碗都喝了,就差你一個。」
「喂少把我扯下水。」
說是這樣說但沒抱太大希望的千鍾少眼前一花,盯著突然湊到眼前的紫砂泥杯眼睛都鬥了,愣了兩秒才回過神退了退,看清楚將茶杯湊過來的白塵子。
「老破碗都喝了就差你一個。如何?你肯喝茶我就喝酒,陪你們一回。」
那方一如往常笑得溫和純良無害,語氣之誠懇讓人想拒絕都會良心不安。好在相處久了多多少少免疫了些,千鍾少接過杯子揪了白塵子一眼,哼哼幾聲像是喝就喝怕你不成就你可別耍賴之類的話,仰頭灌酒似的乾了。
「喏!」
接過空茶杯還有跟著一起塞過來的半罈酒,白塵子笑了笑。
「哈。」
*
等擎海潮回到銀擡盛雪,看到的就是這般杯盤狼藉。
其實說杯盤狼藉是嚴重了點,不過就幾個空罈幾個空杯堆在那裏,只是空氣中那若有似無的酒味讓才從略城回來心情說好不壞說糟還好的擎海潮更顯煩躁。遠遠看見白羽氅身影出現的千鍾少晃著酒罈揮著手,興高采烈反客為主的招呼著,對於好友一步一低迷壓逼而來的氣勢視若無睹。嗝,習慣了啦。
「北海鯨啊你回來啦────────」
「老酒蟲,你最好是給吾一個滿意的解釋。」
千鍾少回過頭,看了下亭內狀況,抓了抓一頭亂髮,想半天轉回來卻也只能發出幾聲乾笑。
「哎呦難得過年嘛,不過就是咱孤家寡人沒個伴的湊做堆熱鬧一下────好啦好啦你別一臉殺氣騰騰,嗝、幾杯酒而已、幾杯酒而已────」
「過年年年都有,哪來難得。還有,這是幾杯?」
「嗝,年年都有你還不是……唉呦做什麼!」
不等那廂講完,走入亭內一揮袖掃去桌上空罈,挑了挑眉,跨過趴在茅亭邊緣扶手睡著了的揀角喫毛,一把把某個躺在那邊的白色不明物體拎起來抖了抖。白塵子向來偏白的膚色染上了層淡淡粉紅,晃了幾下迷迷濛濛張開了眼睛,眨了眨突然笑得一臉燦爛,兩手一勾冷不防搭上擎海潮的肩膀。
「哈哈哈雪簫略城好玩麼今天沒下雪天氣真好啊哈哈哈哈哈哈。」
「…………」這傢伙顯然醉得不輕。
看了眼明明就還在飄著小雪的亭外,擎海潮沒多說什麼,直接拿起桌上被冷落已久的茶壺倒了幾杯,拔下掛在身上的人,也不管會不會嗆到,捏著鼻子就把浸泡太久早已變得澀口苦濃的冷茶灌了進去,灌完一個扔到旁邊再灌下一個。千鍾少傻了下,連忙拿酒罈往前一擋,罈與杯撞個正著匡啷一聲。
「欸!我喝過了、就算再喝也不要你灌────」
「嗯?」
見擎海潮挑著眉瞇起眼,千鍾少晃著頭頗不服氣,手一指指著躺在那生死未明的白塵子,理直氣壯。
「那白塵子說我喝茶他就喝酒,我喝了所以他也喝了,他自己講的嘿可不是我的問題嗝!」
「那老破碗又怎麼說?」
「唉呦他本來就酒掛的要你管!是說喝酒果然要多幾個伴才盡興哈哈哈哈哈哈哈!」
「盡興什麼,你根本毫無節制了…………」
有氣無力的,揀角喫毛按著額頭爬起來抗議,看來那杯濃茶果然有效。
「老酒蟲,你知道吾向來不喜飲酒。」
又倒了杯冷茶遞給揀角喫毛,後者皺著眉頭看了下,還是喝了。擎海潮的眼神似乎微帶慍怒,但也或許只是慣性糾緊的眉頭與嚴肅眼神令人錯覺,素來有著酒痴稱號的千鍾少聳聳肩不太在意,摸摸鼻子倒是難得的沒多說什麼,畢竟也知道自己多少過火了點。
「嗝、過年嘛。」
「……好,就看在難得過年,自己走,別讓吾趕。」
「北海鯨啊────────」
「吾不想再說一次。」
「好啦老酒蟲,人家北海鯨都說明白了,走啦。」
「嘖嘖,算了算了。」
收了收桌子,懂北冽鯨濤個性、千鍾少跟揀角喫毛真的乾脆的走人了。踏出茅亭走了幾步,離走出銀擡盛雪範圍還有一點點距離,兩個人突然回過身來,明明距離不太遠卻刻意將內力運進聲音裡,渾亮厚實得令人耳膜生疼,連亭子似乎都震了震。
「欸北海鯨────新年愉快啊!」
「────你們兩個……」
還來不及回應什麼,那邊兩個便已經轉身化光而去,還留下了兩串笑聲餘韻不絕。擎海潮站在茅亭門口,扶了扶額頭,無論有什麼氣也都消了大半生不起來,嘆了下,然後突然想到亭內似乎還有一個人,忘了叫剛兩個走的時候順便一起拎回家去,省他麻煩。
「嗬。」
才想完,一回頭,卻發現白塵子不知什麼時候早已經自己坐了起來,一面將苦澀的冷茶倒掉,一面探查紅泥小爐裡的火勢重新燒了水,哪還見半分醉態。見擎海潮投來的疑問眼神,只是笑了笑沒有回答,逕自翻找出新茶葉宛若自家,順便連茶具都從紫砂換成一套瓷白,誰知道從哪找出來的。
「你剛是裝的?」
沒想去深究,擎海潮也頗自在的就在旁邊坐下等茶,語氣似乎微帶笑意,像是覺得有趣。白塵子瞥了他一眼,聳聳肩,手上的動作沒有停下依舊俐落熟練。
「苦茶醒酒。」
輕描淡寫的算是回答。說話時嘴裡還是有著淡淡酒氣,轉眼就被茶香給取代,臉上微紅看像是熱出來的。提水三沖,葉在壺中徐徐飄散舒展吐漏茶芬,滾水白霧與空氣中那股瀰漫的酒香混合成一種奇妙的味道。擎海潮皺了皺眉,卻非是不悅。
「你不在,他倆酒掛欺負我一個茶掛,不幫我出口氣麼。」
「分什麼茶掛酒掛,少跟老酒蟲一起胡鬧。」
「呦,會說胡鬧,心情不錯。世侄說了什麼好話、還是你的惜夫送了什麼嗎?」
「哼。」
沒多說什麼但也沒否認。將茶倒入白色瓷杯,茶湯清亮清澈可見,暖得心頭一陣舒暢。鬧有鬧的樂趣靜有靜的意境,亭外小雪不停,白茫一片,遠遠處似乎聽見簫聲,在風中若有似無。無需客套邀請禮貌,端茶便飲,嗅著淡雅香氣,擎海潮冰般凜冽的表情似乎也化了些。白塵子轉了轉杯子,側頭笑了下。
「可惜你這下雪天候不佳看不見月亮,不然一定更有氣氛。」
「……你果然還是醉了。」初三哪來月亮。
「哈,只是習慣了。」
細細茶沫咬著杯緣,擎海潮抬了抬眉毛表示疑惑,卻不見當事人有想解釋的意思。只是一昧勾著慣性微笑,白塵子舉起茶杯點了點頭,不知道在開心什麼。大概是酒還沒醒,擎海潮默默下了結論。
「恭賀新年呀雪簫好友────」
「……多謝。」
罷了。難得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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略城少主表示舅舅紅包呢?(伸手) (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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